何亚卿听着周秦侃侃而谈,一面用心记着,一面又忍不住分心去偷觑对方的脸。
周秦嘴角含笑,侧着头,不紧不慢地给他分析要如何才能从细微处判断假象与真相间的差异。
她姿态闲适,语调温柔却又有力,有着一种与寻常姑娘不一样的魅力。
何亚卿的心跳得比平常更快,半是忐忑,半是仰慕。
喜欢的人不仅比常人出色,比起自己,也要更聪明。
如果当初是他听到了两位僧人的对话,半路见到那个奸细摔倒的事情,决计发现不了其中的蹊跷。
这让他有些焦虑起来,更加担心如果在广南无法挣出个出身,就没办法直起腰杆,理直气壮地向护国公府提亲。
留在桂州到底只是后方,很难得立大功,还是要想办法去前线才行。
何亚卿这边一心要去邕州参战,邕州城里,却是遍地焦土,处处尸骸。
周严把交趾兵撵去了钦州,回过头来整顿邕州城务,这一处往日商贸繁盛、人口稠密的大州,如今断壁残垣,一片废墟。
他入城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急着把邕州城内的尸体抬出城掩埋了。
大战之后常有大疫,可邕州无论如何都禁不起一点折腾了。
花了好几天时间,才把城内的尸首给基本清理干净,许多躲在附近村寨的邕州人听闻交趾已被撵走,都忙回来帮着重建州城。
只是推倒容易,兴建难。直到田储带着人回来,城内依旧还是一副百废待兴的模样。
城墙已经被李长杰给推倒了,自然也没有所谓的城门,田储随意寻了个地方进来,就闻到浓浓的醋酸味。
跟在旁边的张医官轻声解释道:“应当是为了避免发生疫情,是以才在城内泼洒醋酸。”
田储点了点头,让人在前头带路,朝着邕州府衙而去。
沿途走上几步,就能听到或高或低的哭泣声。邕州城内的住房被毁了大半,许多人只在原址上搭了个棚子,后头睡觉,前头就挂着白布,走过几条街,几乎家家举孝,户户哭丧。
田储心里堵得慌。
等到了邕州府衙,原本应当是四进大建筑的府衙,却已经化作了一片焦烬。只剩焦黑的墙壁,烧成炭的横梁,一地的废墟。
府衙里头来来往往仍有不少兵丁,正在清理,见这边来了一队人马,领头一人是田储,忙上来行过礼,又指着不远处新搭的棚子道:“将军正在里头。”
田储虽然早已知道邕州被屠,也从许多人口中知道城中已经变为了一副人间惨相,可没有亲眼目睹,实在无法置信,交贼居然会如此的丧心病狂。
他压下心中的怒火与难过,先去给护国公打招呼。
周严将邕州的重建工作交给了手下,自己正在整顿军队,催促荆州、广州的援兵快发,才好去追击交趾。
见田储回来了,他放下手中的笔。
田储忙上前行过礼,将这一路上的事情经过说了,他道:“没能让延之平安回来,实在是惭愧。”
周严听了,连道:“都尉不必自责,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换做任何人,都做不到你这样百步穿杨,将佳城郡主安稳救下。至于延之那边……”他叹了口气,“虽说是伤重,却也不是没有办法,只要回来了,总会有药可医。”
他虽然没有在场,却也明白能将几十人埋伏在山野之间,不被敌军发现,必然是距离较远的缘故。
神臂弓本身就极考究臂力,用着神臂弓,还能百步之外,杀人于鼓掌之间,这承恩公世子的箭术,当真算得上数一数二了。
田储看出他的担心,于是道:“延之如今就在旁边的帐子内,我带将军去看看吧。”说完这话,他又想起了赵环,于是补了一句,“佳城郡主情绪有些不稳,我令医官给她做了针灸,如今还在睡着。”
周严点了点头,跟着他往外走了。
到了账内,先去看了佳城郡主。
因得了田储的示意,众人对待赵环,基本都是一天唤醒来两次,待用了膳食,就又灌下一碗安神汤,给她睡得死死的,不要醒来大呼小叫。
即便一天只醒来一两个时辰,她依旧能天天叱骂吃得不好,医官是庸医,诊治得她头晕晕的。
赵环恢复得不错。
她本身就只是受了惊吓,手指伤势并不重,耳朵的创口也不大,上了药,包扎好了,如今已经有了结痂的趋势。
她吃得好,睡得香,气色都已经开始好了起来,身上也长了肉。
看望完赵环,周严忙去见了病床上的侄儿。
周延之这一路上断断续续地发着烧,广南极热,钦州回邕州路途颠簸不算,还得不到良好的休息,伤口到底还是发了炎。他的伤情很重,伤面又大,头上还有个碗大的创口,两个医官得了田储的死令,日夜围着周延之,也仅是能不让他的伤情恶化而已。
今日进了城,总算得了些丰富的药材,又给周延之重新开了方子,处理了伤口,这会他依旧没有醒过来,还在沉睡。
周严怎样都料想不到,数年后首次见到自己的亲侄儿,居然是在这样的场景之下。
周延之肩膀上、头上都绑了纱布,他自被宗亶劫走就未能正常饮食,又因照顾赵环,更是连食水都少进,好容易获救了,还昏迷过去,更是无法进食。如今结实的身体看上去十分消瘦,脸上连一两肉都刮不下来,就是这样,他的双颊还是泛着红,是高烧导致的。
周严好容易才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