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小霜走上洪阳街,远远的看到了4弄2号那熟悉的天台,虽然已身心疲惫,但她还是不由加快了自己的脚步。
很快,她就走进了同寿里的主弄口。走在狭窄又阴暗的弄堂里,陶小霜总算有了一种安全感——明明知道有人跟在身后却只能故作不知,陶小霜这一路走来,才知道什么叫做芒刺在背了。而现在即使不回头查看,她也相信里弄里的大妈阿婆们自然会让那个便衣停下跟踪自己的脚步。
“我回来了。”陶小霜拿出钥匙打开了客堂间的门。大卧室里没开灯,上完夜班的程谷华夫妻正在睡觉,在被密实拉上的床帘的对面,徐阿婆正在擦拭家里唯一的一个五斗柜。
进门的外孙女脸色苍白,眼神恍惚,徐阿婆一看就觉得不对劲,“小霜,你是不舒服吗?”
“外婆!”陶小霜冲上去抱住徐阿婆,把头埋在外婆的肩头,“我……我被公安局的人盯上了。”
“什么?”徐阿婆听了大吃一惊,然后她赶紧拉着陶小霜去了中卧室。
“小霜,你说的公安局是怎么回事?”
“今天上午大概9点半,我被叫去了工宣队的办公室……”陶小霜把在办公室里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告诉了徐阿婆。但便衣的事因为解释不了自己为什么会知道,所以陶小霜就没说。
接下来,徐阿婆把程谷华夫妻叫了起来,又给程谷霞打了电话。
大约一个小时后,程谷霞和高四海一起来了。当着两对夫妻的面,徐阿婆让陶小霜把事情又说了一遍。
听完,程谷霞立刻就问:“小霜,你真的没有见过陶海,也没有……”
陶小霜激动的打断她,叫道:“没有!我早已经说过了——我没有!”
“你这孩子,事关重大,我能不问清楚吗?”
“谷霞,小霜今天可是遭了大罪的,你就少说两句。”阻止了女儿后,徐阿婆拉着陶小霜的右手安抚的摸了一下,然后说:“我叫你们来,是要想办法。按着公安局的意思,好像是陶海一天没被抓到,小霜就得被他牵连,这样可不行——陶海肯定是要被打成黑五类的,小霜可不能被他连累了。”
这时候,但凡是犯罪人员就是铁板定钉的黑五类分子——黑五类的简称‘地富反右坏’里的‘坏’字本就是坏分子、犯罪人员的意思。
而现在按照张公安和江公安的说法,在他们看来陶小霜是有接收赃款并帮助陶海潜逃的嫌疑的。别看只是个嫌疑,依这两年里的形势,这就已经意味着黑五类在向陶小霜招手了。
“刚才是我不对”,程谷霞想明白了,“小霜是我女儿,我都不信她,还有谁信她?妈,你就说怎么做吧?”
陶小霜看向程谷霞,心里又惊又喜。关键时候,妈妈居然……陶小霜的眼眶红了。
程谷霞看见她这样,就笑了。孩子都是妈身上的肉,大女儿即使不是她的心头肉,但也是连心连肺的,能不管吗?
“谷霞说得对。妈,你说怎么做,我们就怎么做。”程谷华拍着胸脯说道。彭苗也点点头。
高四海看了一眼程谷霞,也点点头。
“这才是一家人。”
徐阿婆满意的笑了,接着道:“抓住陶海是公安局的事,我们也管不了,可要是公安局的人真的到处查问起来,那小霜就麻烦了,我们得赶在这之前把她和陶海没关系的事给掰扯明白了——我想呀,谷华你和你媳妇等会就去里委找张主任,把事跟他说一说;谷霞和四海则去学校见小霜的班主任和工宣队的王队长;至于我,等会就去公安局,我要好好问问那两个公安:小霜才多大,平常又乖,从不惹事的,他们怎么就能怀疑到她身上的?”
里委、学校、公安局,正是这三个机构决定着陶小霜的出身是否会由红变黑,而徐阿婆的做法就是要去这三个地方‘敲山’,即使震不了虎,也能让管事的人知道陶小霜的家人可不是不吭声的软柿子,他们真要改动陶小霜的出身。她的家里人是会大闹天宫的。
陶小霜也听明白了,外婆这是要全家出动为自己挺腰子呢!她使劲眨了眨眼睛,努力不让眼底的泪花流出眼眶去,“我……外婆,我也跟你一起去公安局。”徐阿婆把最难弄的公安局留给了她自己。
“就是我去才有用,倚老卖老嘛。”
“你去公安局,不是送羊入虎口吗?他们正想好好审你了。”这话是程谷霞说的。话虽然不好听但也是事实。
想到也许还在等待自己出门的便衣,陶小霜也知道自己冲动了,接下来就顺着大人的意思留在了同寿里。一个下午,她一边胡思乱想,一边做家务活,只等着天黑。
好在11月的天黑得快,陶小霜做好晚饭时,天色就黑了。早在做饭途中,她就已经随便吃了点,这时就让放学回家的迎国带着迎泰和采秀等大人回家,她则以头晕的借口上楼睡下了。
迷雾镇,巡夜人小屋。
孙齐圣已经坐在了圆桌旁。
陶小霜一降落,就立刻向他走过去。孙齐圣则立刻站起身来,上前紧紧抱住了她。
当下午一个人在家时,陶小霜没哭,也哭不出来,可是这时被孙齐圣这么一抱,她紧绷着的心弦立刻就松掉了。
于是,眼泪就立时哗哗直下了。
“啊……我好倒霉!陶海那坏蛋!还有那些笨蛋公安!”陶小霜一边哭一边报怨还一边扯着孙齐圣的袖子擦眼泪鼻涕。
“别担心,会好的。”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