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如高四海所说,程谷霞一见了陶小霜就拉着她说个不停。

“小霜,听我的话,事不宜迟——你下午就去学校把你已经是独生女的事告诉你们老师,知道不!”连上了饭桌,程谷霞还把这话又车轱辘似的说了一遍。

陶小霜一点也不觉得烦,反而点着头道:“妈,你放心,我知道怎么做的。”说完她高兴的抿着酒窝站起身来,去给程谷霞倒了杯水,“妈,你一路说过来准渴了吧,快喝口水。”

在一旁安静的看着这母女俩说话的高三梅这时方插了句话,“我知道白露能留城的那天也是一晚没睡,我家周胡斌可好,不止睡了,还睡得直打呼。所以说——还是当妈的疼孩子!”

程谷霞就笑着道:“今天总算是迁了户口,真希望小椹和小霜明天就能留城——那样的话让我一个月不睡都成呀。”

这是最近头一回和妈妈处得这么融洽,陶小霜感觉自己的心情很不错,连听到高椹的名字也没受多大影响。

高三梅说:“两只脚走路——孩子能留城只算是站稳了一只脚,接下来的另一只脚才最重要:去了不好的单位,可是耽误一生的事。谷霞,这事你和四海可得为两个孩子好好打算。”

程谷霞没多想,照着平日的逻辑立刻回道,“那当然。我和四海哪怕用尽攒下的人情,也得给小椹铺好路的。至于小椿,她还早着了,69届的分配可是明年的事了。”

“哦。”高三梅有些尴尬的咳了一声,然后看向陶小霜,歉然的笑了笑。

陶小霜对着高三梅扯了扯嘴角,就低下头来一个劲的喝水。妈妈程谷霞的偏心眼向来是摆在明面上的,再不开心,陶小霜也早就习惯了,但这一次却是被高家人看了个正着,她的好心情不禁一下就全灰飞烟灭了。有一瞬间她真想当场就走人的,可想到左右为难的徐阿婆和自己刚迁好的户口,她还是放弃了这个冲动。

算了,和高椹高椿一比,自己算是哪盘菜呀——还是埋头喝水吃东西吧!打定主意后,接下来的时间里陶小霜都不再说话了,她只专注于填饱肚子的人生大事。

这天中午的聚餐又被高四海放在了西湖饭店。高三梅故意提前到了,她原本想借此多和陶小霜说说话,好拉近两人的关系,结果程谷霞无意间的一句话就坏了她的事。

这一顿饭吃下来,高三梅发现无论自己和程谷霞说什么话题,一旁的陶小霜都只顾着埋头吃,全然一副我没兴趣的表现。这就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她第一次对自己以往在程谷霞面前说的那些‘贴心’话感到后悔了。程谷霞这个亲妈再这么当下去,即使陶小霜以后真的成凤成凰了,只怕也没周家和高家什么事了。

想到这些,高三梅就急得满脑子的官司,她一边思忖着自己得赶紧劝转了程谷霞,至少让她能明面上一碗水端平了,一边又得和高四海一起活跃饭桌上的气氛:高阿婆为没吵赢徐阿婆的事还堵着心了,一进门来就马着脸,高四海和高三梅联手哄了好一会,她才给了陶小霜一个笑脸。高三梅忙得一桌席面都没吃几口,却还不小心捅了高双桦的肺管子。

当时,高三梅是这样说的:“下个月就要开始为过年做准备了,我得顺顺家里的钱包,好腾出钱来置办年货——现在这世道家家都没有余粮啊!”

然后只听啪的一声,高双桦把筷子狠狠的放在桌上,红着眼道:“三梅,你太过分了!前两天周胡斌就逮住我家许岸催帐,现在你又来催我,我们会还你家钱的——不就是一百来块吗,你放心,我们一家就是不吃不喝也不会耽误你家过年的!”

高三梅吃了一惊,“周胡斌找姐夫催着还钱了?这事他怎么没和我说?”

高双桦气道:“你装什么糊涂,周胡斌可是说了,这钱就是为了你才急着要的,你能不知道。”

高三梅无奈的说:“二姐,我家周胡斌这几年见天的在郊县里忙活,这事你也是知道的——邮电局的领导总说要在郊县多设邮局,偏偏又不多往下派人,只让他一个人带着3科的几个人在那瞎忙;到今天我都一周没见他的人影了,真不知道他找姐夫要钱了!”

高双桦翻了个白眼,“你们两口子一贯精得跟鬼似的,现在还唱上双簧了!我告诉你,当年你可是欠……”

“二姐,你别!”高四海忙叫道,然后他先对脸色微变的高三梅使了个眼色,才对高双桦道,“二姐,你真错怪三姐了。找你家还钱的事三姐真不知道,是胡斌哥想悄悄给三姐买辆新自行车,让她高兴高兴,才私自找了许岸。他本来想找我借钱,可最近我家也紧张不是,所以他就……”

一个月前,高三梅一时不慎从自行车上摔了下来,人只擦破点油皮却把自行车摔坏的事,高家人都知道的。所以高双桦闻言立刻就不说话了。

丈夫这么想着自己,高三梅自然十分高兴,但同时她又恼恨双桦的失言:1949年上海解放后,周胡斌曾和高四海一起在无线电培训班里上过课,他是先和高双桦好了一阵后,才和那时还在乡下老家照顾父亲的高三梅结婚的。

高三梅想到这么多年来二姐高双桦动不动就提起这陈芝麻烂谷子的旧事,心里就一阵的恼火!所以说——这人就是越穷屁事越多,真把自己的脸当脸了!她在心里冷笑一声,站起身坐到低着头的高双桦身边,柔声道:“二姐,我不怪你,这事是胡斌太欠考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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