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一的全体教职工脚不沾地的忙了整一个星期,1970年的9月1日总算是到了。

开学仪式还是那老一套:先是广播里奏响东方红,然后在歌声中学生们按班级在大操场上排成田垄般的小方块,最后主席台上校领导们一一讲话。

陶小霜和总三的同事站在办公室的窗前听了会东方红,算是隔空参与了开学,然后就回了各自的座位。加了一个星期的班,大家早都疲倦了,这一坐下来,十多分钟里都没人开口说话,老张在打谱,老马在看报,王姐在打毛衣,郭萍在写信。

陶小霜自己则在桌上立了本《故事会》,双手托着下巴看得津津有味。看完一个短篇故事,她起身去翻了翻报夹,然后说,“这星期的三报一刊没送来,我去下面拿好了。”

经过老张时,她隐蔽的用手指点了点桌面,会意的老张就站起身来,“小陶,我要去传达室,我们一起好了。”

“好的呀。”

两人的小秘密谁也没察觉,同事们头也不抬的做着自己的事,只有郭萍说了句,“陶小霜,把故事会借给我看会?”

“好,你自己拿。”

陶小霜和老张一起出了总三,往楼下走。

边下楼,老张边问,“小陶,你叫我出来有什么事?”

“等下再说”,陶小霜带着老张走出办公楼,走到一个无人的角落,她才说道:“张师傅,我这里有个消息,很重要,你听了可得稳住了——我们学校要建职工宿舍了!”

“什么!”老张惊得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真的吗!”

陶小霜先把两天前自己从周百灵那里听来的消息说了,然后又说:“我估计是因为这几天学校里太忙了,所以领导们才没有公布这事。”

老张喜得手捂胸口,不捂他怕心会跳出来,他喘着粗气,狠狠的说:“这一次我要是不能分套见光的房子,那我就带着全家人在周大主任的家门口打地铺,说什么也不走了!”

陶小霜作鼓掌状,“张师傅,就是要有这股劲。”

老张有些不好意思,就说:“小陶,别说我了,你也得想办法,我们华一的单身女同志可不少,你要想分到两人间也不容易。”

“其实,我有一个想法——”

陶小霜有些神秘的说,“筒子楼建好了,会照着什么规矩分房子呢?我想了半天,觉得领导们还是会用德育的评分表。”

老张想了想,点头道:“应该是。毕竟用了这么多年,大家都习惯了。”

陶小霜笑着问:“张师傅,你家在那个表上排在第几名?”

怎么突然问这个,老张有些不解,但求房心切的他每个月都会去德育打探情况,对自家在那评分表的名次是了然于胸的,这时想也没想就脱口而出:“这个月我家排28!”

“28?那要是你请负责的干事吃一顿饭,能提前几名吗?”

“那肯定能呀!”老张说,“只要请负责这事的那三个戆头吃一顿好的,我能进前20。但这没用呀,前三名都不一定能分到房……”说到这里,他像被哽住似的停了下来,以前学校一年也空不出三套房子来,而要是建了筒子楼——那可是6层楼,有好几十套房子!

陶小霜笑着说:“以前大家只盯着前三,那是因为后面的名次就是个搭头——像张师傅你,进校就开始排,排了这么多年都还是28名。”

老张木愣愣的点头,“62年我排到过18名,可那一年只有两套房子……”

“以前就是这样的。可是,等学校要建宿舍的消息公布后,那张表上的每一个名次都会很重要——能不能分到房子,能分在筒子楼的哪一层,能不能坐南朝北,家里能有阳台吗,这些可能都得看那表上的名次吧?”

“你的意思是——”老张咽了口唾沫,“趁着大家还不知道这事,我去德育把名次往上提一提?”

“对呀”,陶小霜笑着点头,“你连去‘校长’家门口打地铺的勇气都有,还不敢做这事?”

“我怎么不敢!我是——”老张垂下眼皮,自言自语似的说:“我是好多年没做过这样的大事了!”

砰砰砰!老干事的心跳得飞快,过了这么多年自比为庸碌的生活,老张已经好久没有过这种既紧张又兴奋的心情了。

他定神看向眼前的陶小霜。只见这美丽的少女笑容如花,鼓励的看着自己,他吸口气,说道:“小陶,你带钱没有,有的话借我50块,今天下了班,我就请那三个戆头吃饭,让他们把我们两个的名次尽量往上提!”

“我带了的”,陶小霜说着拿出钱包,数了100块钱,给了老张,又说:“这钱算我出的——你出力,我出钱,刚好。”

老张把钱放好,很慎重的说:“小陶、不,陶同志,这事要是成了,我们全家都感激你!”他原本是想押宝,图个长远的,哪知道一个月不到,居然就占上陶小霜的光了!

陶小霜觉得有些怪,老张是40岁出头的年纪,大儿子只比自己小两岁,喊小陶合适,喊同志就感觉太正式了,于是她说,“张师傅,你还是喊我小陶吧!”

老张摇头说,“这事你都能想着我,我再叫你小陶就倚老卖老了!”陶小霜有消息有主意又有钱,请德育的人吃饭的事她完全可以不找上自己的。

见老张这么坚持,陶小霜只能说:“可是你突然这么叫我,别人会觉得奇怪的。”

“那……以后你别叫我张师傅了,就叫我老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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