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照弟的话才说到一半,陶小霜就用眼角瞟到了王小慧在偷笑,她心里立时噗通一声,上一回看到王小慧笑得像跟只黄鼠狼似的还是在去年年底了,那次迎泰在学校里和几个同学打架,右眼皮上缝了6针,要不是有迷雾镇的药材,差点就破相了。
想到这里,陶小霜就有些急了,“李阿姨,我家里有谁来了?”
“就是……”李照弟刚想说来人是谁,王小慧就抢话道:“来了亲戚呀!陶小霜,你和我们在这闲扯什么呀?快上去吧,你家的客堂间可是一团乱。”有公公婆婆压着,王小慧不敢真的和陶小霜吵架,她只会话里带刺的恶心人。
陶小霜心里着急,不耐烦和她说话,瞪了她一眼后就往楼上跑。宁鸥跟在陶小霜的身后,经过王小慧时,看她一脸的幸灾乐祸,气不过就故意用手里的包裹撞了一下王小慧,“不小心挨到你了,对不起啰……”
“哎呀!”王小慧被撞得身子一歪,脚下抖了好几步才站稳了。站稳后,她双手叉腰,对着已经跑到楼梯中央的两人叫道:“瞎得意什么——讨债鬼都已经找上门了!”
陶小霜听得直皱眉,更是加快了脚步。
她喘着气推开客堂间半掩着的门,见到外婆、二舅夫妇、迎军哥和三个小鬼正围在饭桌旁,透过他们隐约能看到一个头发蓬乱的女孩坐在桌前,埋着头好像在吃什么东西。看着那女孩的背影,陶小霜觉得十分眼熟。
第一个察觉陶小霜回来的人是采秀,发现姐姐回来了,她立刻跑上前,小声的说:“姐,你可算回来了——天呀,采红姐逃到我们这来了!”
采秀这一动,其他人都转头看向了门口,陶小霜也因此看清了那女孩——她果然就是采红!
两年不见采红,陶小霜一见就惊心不已——因为眼前的她就是个活脱脱的女乞丐呀!只见她一头半长的头发成缕成片的纠结在头顶,脸上和脖子上黑得像抹了锅灰似的,一身的衣服也是又脏又破的,陶小霜还闻到了一股酸臭味。
这时,徐阿婆说道:“小霜,你回来了……哦,宁鸥也来了。别站在门口,快进来吧。”
陶小霜就领着宁鸥走到饭桌前。
“孝双机,你换来了……”采红虽然也转身看向陶小霜,但比起说话来,她的嘴显然更专注于吃东西。打完招呼,采红又转身埋头大吃。
“哇”,看到采红一张脸都埋进大瓷碗里,还发出很明显的呼噜呼噜的吞咽声,宁鸥不由凑到陶小霜的耳边,“这人……她是谁呀?”
采红现在这样子,连陶小霜都不能一眼认出她来,更别说是宁鸥了。
“是我表妹——采红呀。”
陶小霜拿过宁鸥拎着的包裹和自己手里的一起放在了角落的矮柜上,然后对徐阿婆说:“外婆,我去老虎灶打水吧,等会让采红好好洗一洗。”
徐阿婆就点头说:“你去吧,我去里面拿两件你的衣服,让采红等会换。”说着她拍了拍外孙女的肩头。
“好的呀。”陶小霜明白外婆的意思——这是让自己不计前嫌,做个大度热情的姐姐,也就点了点头。
采红埋案大嚼,头也不抬,却含糊的道:“小霜姐,谢谢啦。”一旁的迎军红着眼眶说,“我去小卫生间占位子。”
陶小霜拿上自家的两个暖水瓶,又去隔壁的王姿家借了两个,叫上采秀,带着好奇的宁鸥下了楼。等到三人提着暖水瓶再回到客堂间时,事情也就清楚了。
据采秀说,晚上6点左右,家里人正在后天井里吃晚饭,采红突然就闯进了4弄2号。真是闯——她都没走后门,是从前面吴剪刀的铺子里跑到这后面来的。
“吴剪刀说,采红姐走进裁缝铺子里时,他是真没认出来;问她又不说话,就一个劲要往里面走,他就伸手去拦。结果……被采红姐咬了一口。血都被咬出来了!”
然后,当时正吃饭的程家人就听到走廊的深处一片混乱,然后就看见一个又脏又神色惊惶的程采红踉跄着跑过来,身后还追着一个吴剪刀。
接下来,看到一桌饭菜的程采红扑到桌前,也不理会惊讶的程家人,伸手就抓饭抓菜,拼命的往自己嘴里塞。
“她左手抓起一团饭,右手抓起一把菜,三两下就把迎泰原本要吃的一大碗饭菜给吃光了。然后还哽到了,哽得都翻白眼了,阿婆给她拍背倒水喝才缓了过来——吴剪刀知道她是采红姐时,眼珠子简直都要掉下来了。”也不怪吴剪刀,还是那句话,采红现在这样子,谁也不能一眼认出她来。
采红从小到大都爱美,大舅妈也喜欢捯饬她,以前她到同寿里,哪一次不是穿着新衣服新鞋子,一身光鲜的,这次居然狼狈成这样子——难怪王小慧连‘讨债鬼’都叫上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原来,就如采秀所说,采红确实是逃跑了:她是从开往云南的火车上跳车逃跑的。6天前,她趁着火车停下来加煤的空隙,从厕所的窗子翻了出来,用随身带的几块钱搭上一辆运煤车,离开了那个火车站。因为两包衣服和藏在包里的钱都留在了火车上,所以她是一路要着饭睡着街角来的上海。
“采红姐说,她到了上海后,还被在码头巡逻的几个‘文攻武卫’误认作流浪汉,要把她关到拘留所去,所以她吓得都不敢和吴剪刀说话。”文攻武卫就是民兵,66年运动正酣时江同志亲自给改的名。
陶小霜和宁鸥听完后都为她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