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了一整天的时间,板儿将院子里的地犁好,青儿跟在后头浇肥水,贾茁拿出一块头巾绑在脸上捂住鼻子,跟着青儿有样学样。
一边浇一边默念,“一点也不臭,一点也不臭,没有肥水哪来的粮食,生于大地,归于大地,天道循环,才是正理。”
青儿抿着嘴儿笑,觉得这个姐姐似乎挺有趣,和姥姥嘴里说的不一样。
“茁姐姐,大户人家的女孩子干农活,都要捂着脸吗?”
她从来没亲眼见过大户人家是个什么样,就跟乡下老农揣测皇帝一天吃几个烧饼差不多,但贾茁并不觉得可笑,反而觉得可爱极了。
大声道:“对,都是捂着脸的。”
在前头犁地的板儿被妹妹臊的耳朵眼都红透了,他是进过贾府的,不管小姐还是少爷身边,大大小小围着十几个婆子丫鬟伺候着,端茶送水都是体面活。
王板儿记忆中,日子过的最红火的时候,也赶不上贾府里头一个下人的身家。他一个外人都觉得天差地别,身为当事人的巧姐,心里的感受可想而知。不对,她改名了,现在叫贾茁。
这个茁字,大约不是彼茁者葭,也不是向东风种就,一亭兰茁,玉香初茂。更像是茁字本身的意思,草儿刚刚长出的样子,虽然柔弱却生机勃勃,充满无限的可能。
他在前头想的多,却一个字不敢吐露。后头的青儿却象放了阐的水,哗哗淌个不停。
贾茁和她说着笑着,忽然发现,自己已经闻不到肥水的味道了,只闻得到泥土的腥味混和着树木青草,形成一种独特的,类似发酵过的味道,一点也不好闻,可她却解下头巾,再也不想捂住鼻子了。
“让肥水熬一晚上,明天早上就能种上了。”板儿犁完地是最累的,青儿贴心的给他烧了热水去乏。
贾茁的两条胳膊简直抬都抬不起来了,看着青儿还能面不改色的去烧水,不由咽下了“唉哟”之声。
勉强端了盆水洗洗头脸,一沾着枕头就睡着了。哪里还有功夫矫情的记得自己一身臭汗,更没空关心肚子饿不饿,只恨不得一觉睡到天荒地老才痛快。
第二天,睡在一个床上的青儿一有响动,贾茁便醒了,揉揉眼睛连自己都不敢相信,才几天时间,她就改掉了赖床的毛病。
“今儿下种,哥哥说还留一天,帮我们一起把地平了。”青儿穿着衣裳说道。
“好呢,我还有好多不懂的要跟你讨教。”
两个人走到院子里,看到板儿挑着水进门。贾茁才又想一个问题,刘姥姥家是没有水井的,要去外头挑水回来吃。
若是再加上浇菜,光挑水每天都是个不小的负担。家里没个壮劳力,还真是寸步难行。
厨房里头的水缸已经挑满了,那是一家人要吃用的,院子里还有一个大水缸,以前是空着的,现在也要挑满,好用来浇灌菜园子。
“咱们也去,板儿一个人挑两桶,咱们俩个人挑一桶也比干看着强。”贾茁一提议,青儿便响应了。
等王狗儿和刘氏起床,家里的水缸已经挑满了。刘氏看了一眼贾茁湿漉漉的裤角,招手叫她进屋,“前几日刚给你改了一条裤子,正好换了吧,不然我娘看见,又要怪我不上心了。”
刘姥姥在厨房做豆面饼,只当是板儿在挑水,根本不知贾茁和青儿也混在里头帮忙。
“谢谢王婶。”贾茁的心理年龄是个二十多岁的成年人,她很知道刘氏的心态,就是对人好,也是不肯承认的,必要寻个理由埋汰你两句才舒服。
“谢什么,你要是病了,还不是要花钱吃药。”果然,刘氏就是没一句好听的,贾茁吐吐舌头,若真是个孩子,怕是早被她埋汰哭了。
换了新裤子出去,洗了旧的晾上,刘姥姥已经端了豆面饼出来,里头卷上咸菜,比起黑乎乎的粥,不管颜色还是味道,都要强上许多。
“娘终于舍得自己那点手艺了。”刘氏吃了两口,说起小时候馋豆面饼的笑话来,听的王狗儿也跟着舒展了眉间深深的皱纹。
“我有啥舍不得的,我一个孤老婆子,不靠你们养活还能靠谁。你们想吃我就天天给做,变着花样子讨好你们,赏我这个老婆子一口饭吃就好。”论斗嘴,刘姥姥怕过谁呀,自己女儿那点手段,真是一根小指头都能给她忒回去。
刘氏果然说不出话来了,倒是王狗儿憨憨一笑,“娘说啥呢,不管谁也不能不管您。咱娘走的时候,都特意交待过。”
王狗儿提到他娘,刘姥姥深叹一口气,抹了抹泪,“我的小姐啊,是个没福气的。你说她要是看到板儿,该多高兴。”
贾茁彻底懵圈了,这都是什么跟什么啊?
下种的时候,通过青儿的口,贾茁才知道,原来,青儿的祖母,也就是王狗儿的亲娘,以前也是一个富户人家的姑娘,嫁给青儿祖父王成的时候,刘姥姥就是她的陪嫁丫头。
到了后头,王家的境况越来越差,青儿的祖母就将刘姥姥放了良,并嫁到了刘家村,给个农户当了正头娘子。
两家自然是一直都有走动的,到了王狗儿的时候,王家的境况就更差了,但比刘家还是强上些许。当时王成凑不出给儿子娶亲的彩礼,刘姥姥便不要彩礼,将女儿刘氏嫁到了王家。
贾茁总算明白为什么青儿祖母的嫁妆帐子,都是刘姥姥帮着绣的。
有了这一层关系,也就不奇怪为什么王狗儿和岳母的关系这么好,而刘姥姥又这么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