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颜欢欢,第一次见到端亲王如此失态。
情绪失控时,有男人会诉诸暴力,或是言语发泄,在这个无须尊重女性的年代,她做好了心理准备,横竖自己是孕妇,他怎么也得忍住。
端亲王显然是人中的异类,他的失态,在於默不作声地搂住她,眼底翻滚着肉眼可见的阴郁欲│望,暴躁得让颜欢欢以为他要暴起噬人一一可他又出奇地温柔,似是在这种时刻,都知道不能伤害她。即使紧紧相拥,他也依然孤独一人。
赵湛的情绪并不针对於她,以致於在不明就里的颜欢欢眼里,他和神经病没分别,而她也不可能问出他所烦恼的事。在这个节骨眼上,除了争储还有什么事能把他弄成这个样子?
颜欢欢想象不了有多大的压力,她只能尝试去了解。
她轻轻抚摸他的眼角,不言不笑的时候,他俊秀的脸孔阴冷得像可以掉冰碴子,难怪皇帝不喜欢他。他被摸得眉毛一抖,垂眼看向她,挤出一个难看的笑一一他很少笑成这个样子,可见是真的笑不出来了。
恶鬼也怕吓到心上的小姑娘。
他低声问:“睡不着?”
“王爷,你不开心。”
“没有,”他先是否认,片刻,又矛盾地问她:“为什么说我不开心?”
“我就是知道。”
她执拗地再问,像个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想努力了解心上人的小可怜。
原以为王爷心烦的事与自己无关,颜欢欢才能作壁上观。
都扯到自己了,而这时候的她,已经摸索到答案的边缘,自是可以进一步深挖一一在别人还在苦恼怎么得宠的时候,她已经开始研究如何和他谈恋爱。
要表现得为爱痴狂,背地里就要冷静得爱他麻痹。
就像那句流传得很广,起源已不可考的心灵鸡汤:你必须非常努力,才能看起来毫不费力。
惟一庆幸的是,颜欢欢对此颇为乐在其中。
赵湛睡下眼帘,笑意扩大三分,这回倒是真的笑了,笑得让人心跳都要漏一拍,一半是吓的,一半是被他俊美容颜所煞住。
“你说得对,我不开心,”他看住她:“想知道是为了什么事吗?”
这时候,在颜欢欢面前,彷佛出现了两个选项。
想,还是不想。
哪一个才能增加更多好感度,哪一个会触发必死flag……不对,以她积累下来的好感度,应该不会触发必死的小旗子。
电光石火之间,在颜欢欢脑海里掠过许多种考虑。
而最后,她的选择是:“我只想为我心爱的人分忧,即使我愚钝不堪,说不出一句有用的话,但……还是想分担王爷你的难过。”她眸光坚定:“王爷,我想知道。”
语言的伪术,以情话为最。
这个选项,会是加好感度,还是减呢?
两种都有可能,那颜欢欢决定遵从内心一一她太好奇,在她所不知道的地方,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有什么隐藏剧情没打出来,光是想到这一点,她就浑身难受,憋得慌。
从理智的角度来看,得到更多情报,也有利於她以后的行动。
表面上是二选一,实际上利益比重让可选的答案只剩下一个。
接下来,就看运气了。
赵湛沉吟,思考有多少是能够告诉她的。
女性地位低微其中一个好处,就是打探消息简单,都认为没有背叛的能力,跟着自己已经是最好的选择。即使有所保留,也是怕其与娘家通气,颜欢欢的娘家作风清廉,多年来安份得有点过分保守窝囊。要说有何值得注着的,就是这一辈的颜清颇有几分才气,且办事谦逊谨慎,颜欢传出喜讯后,亦不见他与同僚炫耀,
防的都是女人的男性家属。
他向来爱才,因着颜欢,也对颜清多了几分注意,多番暗中照顾观察,若真是得用的人才,收为己用就直接是可靠亲近的下属。
争储和皇帝说给他的话,都是不能说的。
有太多不能说的话,可能每位城府深的人,都需要一个树洞,小至偷鸡摸狗,大至窃国盗世,都有个地放心一说的地方。
“你还记得,我说过,在我家里,大家都很喜欢吃荔枝么?”
“我记得。”
颜欢欢屏息静气,知道他要用大量比喻,将每一句话都记得死死的,生怕漏了一个细节,过后想再仔细推敲,都想不起来。穿越过来之后,她的记性真是越发见长了。
“我以前说不想要荔枝。”
“荔枝确实好吃,我发现,我想要,想要得不得了,”他说着,声线温和平淡,带有些困惑:“可是荔枝有限,不够分。爹想分给谁,我就认了吧乐其心,不违其志。荔枝没有了,我还有梨、桃、葡萄、李子……但每一样我钟爱的,他们都要夺走。我怕以后分荔枝的人,连我的……”
赵湛目光落到怀里人的脸颊上:“连我的桃也想抢走。”
颜欢欢脱囗而出:“他爱吃桃?”
“不,”他眸光渐深:“只是喜欢看我不痛快的样子。”
……
有趣。
“我让步得太多了,即使父亲认同了,认同我更适合当那个分荔枝的人……”
上一句还残留着愤愤不平,下一句就平静下来了,赵湛说得很慢,一边说一边整理自己的情情。人能够从倾诉中平复心情,那些郁结在心彷佛能将人压垮的阴霾,像一个乌黑的毛线团,慢慢地将之拆开来,就好脱离得多。越急,越挣不开负面情绪的操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