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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看这个视频,一个赤膊的精壮汉子,夹烟的手定在空中,说不出脸上是狂喜还是痛苦,唱到“如果有一天,我老无所依”,一仰头狠狠把下牙床一绷,嗯,这人身上有股能豁出去的劲儿。
见他的时候,他俩已经成名了,很多媒体围着采访。他正给别人签名,签得龙飞凤舞的,我才知道他叫王旭,有人说“您这字儿是练过啊?”
他面无表情,“天天一大车一大车的货都得签字,不签名字要扣钱的”。
他职业是个仓库保管员。
我俩握手,边上有人对他介绍我“这是谁谁”,说完停顿一下,等他反应。
他象没听见一样,没假装说哦你好你好,也没问“谁?”,就两大眼珠子看着我,严肃地说“你手挺凉的,找个暖和地儿吧”
他俩上春晚前,彩排的时候我看他一身平常的旧绿裤子,一件洗得看不太出来色的毛衣,满脸萧条,问他在春晚上换不换衣服,他说“不换,我没钱。有钱也只会买这样的”。
他拿个装胖大海的铁杯子,嗓子感冒,哑的。也不担心直播的时候唱破了,“破了就破了”,春晚只让唱一首歌,他觉得这一点不如在地下通道里唱,“痛快”。
我问:“那什么感觉,来劲吗?”
“嗯,非常来劲,非常过瘾。有的时候过道里人特别多,来回过,人的声音嗡嗡嗡嗡,我烦那个声音,我就要唱崔健的歌,吼老崔的“一,二,三,四……”
“新长征路上的摇滚?”
“对,唱完一段之后,再看,消停了,没有一个人吭声。”
农民工很多,唱歌的也不少,但这种劲儿的人少,他44了,这个年纪的人,有的都在家里踏实当爷爷了,他还在地下唱摇滚。
他十六岁的时候,从收音机里听成方圆唱《游子吟》,对那个“六弦琴”感兴趣,坐火车去开封花45块钱买了一把金龙牌吉他。这是民权县第一把琴,买回去之后,县里没人会这个,他对着吉它看来看去“我就想,这7个音,1,2,3,4,5,6,7,1,这六根琴弦,怎么能发出七个音?挺纳闷的当时,然后就来回抠,抠了很多天,左手手指不经意间按到弦了,一拨,还有音,这就知道,哦,按着也能出声。然后就开始找,1,2,3,4,5,6,7,1。”
他愣是自己把和弦都找出来了。
我问,不知道你在农村里面拿把吉他唱歌,是受人羡慕呢还是?
他说:“二流子,比我长一辈的人都说我二流子。”
我以为这话听了让他有点难受。
他说“没有,管他干吗啊,我弹我的,那个时候我门口那条公路上车少,是民权通往菏泽的省级国道,我们就在马路边上走着,抱着吉他走着唱,‘你到我身边,带着微笑’,不然就是‘阿里,阿里巴巴’,瞎吼。”
这样的小男生,不分时代地域,哪儿都有一小撮,但一般稍长大一点儿就被治服了,人都得活着。
他十七八岁的时候农村联产承包制开始,“大包干,大包干,直来直去不拐弯”,他就承包了一个苹果园,100多棵苹果树,种的不怎么好,但日子过得痛快。
没两年苹果树就都死了,刨了种庄稼。小麦、大豆、花生、棉花、玉米、西瓜、甜瓜,到冬天还撒了两亩地的菠菜,小菠菜,拿着种子一撒,也不用管它,到后来就拎个小篮子、小铲子,想吃几棵挖几棵。
他年青,力气大,不觉得苦。
说起春天播完种之后犁地,他是真兴奋“那个麦子,播完种之后都是一条一条的沟,得拿一个很沉实的木板,你要力量大的时候,你想绑多宽绑多宽。就那样,绑上根绳,从地这头往那头走。弄过去之后,看着可好看了那个地,平展展的。然后一溜一溜一溜,整整齐齐的麦苗都长出来了,看着好看”
有生命力的那个壮阔劲儿他喜欢。
但农民种地没什么效益,八十年代末,农业负担开始加重,再怎么下力,一年到头种的东西只够自己吃的,挣不着什么钱。只能图个痛快。盖个看苹果的小庵子,晚上几个人坐着“抱着把吉他,边上四五个人,有烟,但是不喝水,就那样,想起一出唱一出。苹果地离马路非常近,马路上也有人,在那站着听,我就唱。有的就骑着自行车直接从马路上就下地了,‘我离可远都听见你唱歌了’,就坐在那歇会儿,抽只烟,聊会天,继续唱,那样。”
但一两年后,跟他一样大的都结婚生子了,就他一个人,吊儿郎当每天在那晃悠。后来不结婚也不行了,老被人打听“一打听你,什么都行,就两样不行,这也不行,那也不行”
他找媳妇,一见面拉着人家的手,哭诉了一回身世,媳妇“可怜”他,就嫁了。很快也生了儿子。
如果没有选择,也就这么在生活的框里过下去了,一笔一笔,填满就算。
他在通道里认识了另一个唱歌的人叫刘刚。
刘刚是东北人,当狱警的时候,天天端枪对着树林里的坟堆站着,“晚上有点害怕”,对着林子唱歌壮胆,后来买了把吉它,钻到大鸽子笼里头练。退伍后失了恋,什么也不要了,带着吉它来了北京。跟亲戚一家三口挤一张床,有次饿得不行把锅卖了,换了两块钱。
后来卖盗版dvd,小百货,出租碟……娶了媳妇,媳妇把家里的工作辞了跟他来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