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母亲这一辈子过的太苦,父亲不尊重她,无视她,留她守着这老宅子和皮货店,一年就除夕回来一天,最近几年甚至除夕都被小公馆的姨太太拦着不回来。正是这个家太腐败沉闷压抑,之前他才会拼命读书出去上学,甚至在上海工作,现在又因为母亲的请求,他丢不下寡嫂侄儿和母亲,只能从上海辞职,回来撑起家业。不怪曼桢对他失望,他太没坚持了,总是容易心软和妥协。
过几天是舅舅沈孙菊过寿,世均顺带跟着回家的舅舅去了上海。
世均来到顾家见曼桢。
恰好顾母正和顾老太说着曼璐的婚事,世均一听“曼璐”二字,立刻想到母亲那些话,因着曼璐的缘故他与曼桢的婚事受阻,心里多少会不快,一时脸色也不大好。他有点迁怒曼璐,却又明白没有曼璐,许就没有如今的曼桢,他更多的是苦恼,不知如何能让父母接受曼桢。像戏文中讲的那样为婚事爱人而和父母翻脸不相来往的事,他做不出来,他可怜母亲,也无法丢下寡嫂和小侄儿不顾。
曼桢问起他父亲的病,世均没忍住,将母亲那番话说给了她听。
曼桢问他是如何回答的。
世均叹道:“我不知道怎么回答,你姐姐也是可怜人,如今她也不是舞女,算是苦尽甘来了。我父母都是旧式人,不轻易会被说服。”
曼桢听出他的为难,虽不果决,但他本身的性格是怎样的,曼桢一直清楚,这也是他的好处。最难得的是他理解了姐姐曼璐,没有看不起,也没有无视,这让一直为此忐忑的曼桢十分感动。推己及人,着实不能要求他做的更多了。
曼桢揣测了他的心思,便说:“你爸爸正生病,不好让他烦心,我们的事就先不提,等他好些再说吧。”
这话倒是和沈母如出一辙,却各有心思。沈母是拖延,希望她们随着时间流逝慢慢断掉,曼桢也是拖延,却是希望沈家会慢慢接受她,亦或者寻到化解难题的出路。
世均见她如此体谅,心中愧疚:“曼桢,我对不住你。”
曼桢笑道:“你没因着家里反对避而不见,我就很高兴了。你能坚持,我又怎么能托你后腿?”
两人彼此通了心意,坦诚了想法,先前的茫然尽数散去。
刚出了正月,沈父病情恶化,转到了上海的医院来治疗。
很凑巧,程晋严就是这家医院的外科大夫,曼璐虽然帮着他整理一些文件东西,却并不算医院的员工,毕竟做护士也要资格学历呢,但曼璐常来医院,医院上下都认识她。沈父在这儿住院,沈母没有来,姨太太来了,又有沈家舅舅照应,世均忙前忙后,倒是没什么不妥当。一日沈父躺在病床上朝窗外望,刚好看见一个几分眼熟的女人,眯着眼又打量了一会儿,突然想了起来——李璐!顾曼璐!
沈父见她身边有个穿着白大褂的男医生,两人举止亲密,不由得拧眉。
正好一个护士来换药,沈父就问护士:“那位大夫是谁?”
护士一看,笑道:“是我们医院的程医生,外科手术第一把刀呢。旁边那个是他的太太。”
沈父又问其名姓,护士只知道姓顾,但这对于沈父来说已经足够了。沈父年内与沈孙菊说起李璐,还嘲笑对方越来越败落,心中快意的很,如今却得知这李璐竟嫁了个大医院的医生,这滋味儿……年轻时他迷恋上李璐,可惜李璐对他不冷不热,钱花了很多,也没得个实惠,还因此被姨太太揪了回去,这令他对李璐怨恨。沈父也清楚,世均性子虽软,但男人遇到喜欢的女人,真不好说,他这儿子现今明显没和顾家女人断开。
然而沈父想管已是力不从心,他这病越发严重了,况且,哪怕他说了,这个从小不在跟前长大的儿子也未必听的进去呢。
没半个月,沈父就到了临终时候,沈母也从南京过来了,又有姨太太带着四个儿女,挤了满屋子的人。实则曼桢也来了,但因沈父的病,她和世均商议的订婚没能举行,没名没分,沈家又不喜欢她,她不好进去探望。此时她坐在姐夫程晋严的办公室里,正和曼璐说话。
曼璐突然说:“我那天见到了沈啸桐,我认得他,他记恨着我呢。”曼璐认识的客人很多,并非每个人都记得,但这个沈啸桐她是有印象的,只不是好印象。将过往的纠葛简单和曼桢说了,曼璐道:“沈家父母对你们的事情绝对不会点头,就怕沈父临终还要要求沈世均,那时你们的事更艰难。”
曼桢手指一抖。
曼璐又说:“要我说,等沈家的丧事一完,你就劝着沈世均一起出去,离开上海,去别处看看。不用避一辈子,两三年就行,只说去做事业,两三年后再回来情形就完全不同了。如果留下来,沈世均无法说服父母,又无法脱离家庭,你们的事情要么是长久的拖下去,要么是有一天他屈服了家庭,另娶他人。”
曼璐没说曼桢会如何,是清楚的知道自己妹妹是个执着脾气,就似上一世,逃出了祝公馆还是去找沈世均。可惜,那时的沈世均早已娶了别人。
如同曼璐所料,沈父临终要交代事情,尽管他死后活着的人是否会遵从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