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禛不是空着手来的,他手里提着一个盖着黑布的笼子,大礼参拜之后,道:“儿子怕皇阿玛无聊,特意送了这个玩意儿来给皇阿玛解闷。”
梁九功过来,掀开黑布看了眼,欲言又止的看了胤禛一眼,到底没敢说话,弓着腰将笼子呈了上去。
笼子里是一只幼犬,似乎是颇为名贵的品种,模样生的不错,但浑身却脏的厉害。原本雪白的毛变成了黑白二色,还沾着泥水,一团一团的纠结在一起,脸上有很重的泪痕。幼犬努力缩着身子,一双惶恐的大眼睛不安的看着眼前的陌生人,嘴里发出类似于呜咽的叫声,却毫无威势可言,反而显得越发可怜。
康熙从幼犬身上移开目光,冷冷看着胤禛,看他的儿子带这样一条狗来,到底想同他说什么。
胤禛那张脸上很少会有表情,此刻也是一样,平静道:“这条狗是儿子和六弟逛街的时候,在一家大门外看到的。那个时候,它身上还没这么脏,它看起来很饿,但旺财将正吃的包子扔给它,它却只嗅了嗅一口不吃。旺财说,这狗应该是大户人家遗弃的,平日里山珍海味吃惯了,看不上他的包子。只不知为何会被人遗弃。”
“于是六弟就说:宠之,因其无害,弃之,因其无用。”
“儿子看六弟看着它发呆,就劝他领回去养,六弟笑着说,没关系,它很快就能学会怎么做一条流浪狗。”
“但儿子今天路过的时候,它还守在原来的地方。原来却是六弟错了,它没有学会怎么做一只流浪狗,它选择守在主人家的大门口,怀着一丝回家的妄想,靠主人家偶尔扔过来的一点肉骨头为生。”
“儿子想,这样的宠物,大约就是皇阿玛想要的,所以带了来,给皇阿玛解闷。”
康熙目光阴冷的看着他,淡淡道:“胤禛,你进宫见朕,就想说这个。”
胤禛看着康熙,道:“六弟现在没有资格面圣,所以儿子想来替他问一声:皇阿玛,胤祚在您心中,是不是也是如它一般——宠之,因其无害,弃之,因其无用?”
“您宠爱他,是不是因为他的心疾,可以让您放心宠爱?太子,大哥,儿子和六弟中,您选择放弃他,是不是因为只有他对您最为无用?”
太子动不得,胤褆要留下制衡太子,自己这个刻薄皇子,若舍了还有谁会为他得罪朝臣?
发生了这么大的事,一个人都不处置是不能的,所以胤祚就成了牺牲品?
康熙一拍龙案:“胤禛!你放肆!”
胤禛声音平静依旧:“儿子的弟弟差点死了,儿子怕若是再不放肆一点,下次就真的要为他收尸了。”
康熙冷笑:“所以你是来替他喊冤的?”
“是。”
“他有什么冤可喊?难道他犯的错不该罚?朕已经百般容情,他眼里却只看得到自己的委屈,将朕一次次好意都踩进泥里!”
是朕的错?
笑话,分明是他倔强任性,是他不肯领会他的苦心。
朕分明是为了他好,朕分明一次次表示善意!是他不领情!是他将他的好意弃如敝履。
朕心疼他,一次次容忍他的任性,难道到头来还是朕的错?
“皇阿玛难道不是也一样吗?不是也只看得到自己的委屈,觉得六弟不识好歹,觉得六弟任性妄为……”胤禛道:“皇阿玛何尝为六弟想过?”
“那一日,皇阿玛您对他说,没有您的怜惜,他胤祚,什么都不是,您对他说,您可以疼他宠他,也可以当做从来没有他这个儿子……等他病发醒来,看到的就是一张废去身份的圣旨,您要他怎么想?您要他怎么做?”
“皇阿玛说六弟犯的错该罚,难道太子的错,就不该罚?难道六弟的错比太子还大?”
康熙怒笑道:“难道朕就没罚太子?”
胤禛嗤笑一声,道:“若皇阿玛肯为儿子延请名师,日日亲自指导儿子学问,儿子怕是要欣喜如狂;若皇阿玛肯重用儿子的兄长弟弟为国分忧,儿子也只有欣慰……皇阿玛认为延请名师、重用兄弟,就是对太子的惩罚,是不是因为皇阿玛也觉得太子殿下毫无好学向上之心,觉得太子殿下心胸狭窄,连自己的兄弟都容不下!”
“胤禛,你给朕闭嘴!”
胤禛恍如未闻,道:“儿子不是太子殿下,儿子的弟弟,儿子宝贝的很!六弟都差点死了,儿子若再不站出来为他说句公道话,儿子就不配做他的兄长!”
“山西剿匪的事,因皇阿玛盛怒,谁都不敢替他说句公道话,陛下耳中听到的,都是陛下圣明,陛下仁慈,陛下一片拳拳爱子之心,皇阿玛便也以为,自己公正无私,认为自己对胤祚已经仁至义尽……”
“可是又有什么人替他想想?太子要取他性命,疼了自己十几年的父亲却无动于衷;他奋力反抗,却被您斥责他不忠不孝不仁不悌,说当做没有这个儿子;他激愤之下,将太子害人之心昭于圣前,结果您将他废去皇子身份,贬为庶民……”
“在这种情形下,您还要让他接受您的‘好意’,接受您送去的古玩字画,接受您恩赐般的‘禁足’,您不觉得,您太残忍了吗?”
“这些东西,对他而言,是比钢刀还要可笑可怖的东西,他想躲想逃,却被所有人当成他恃宠而骄,当成他矫情做作,当成他任性胡闹……儿子只是看着,就觉得心寒,觉得无望,他自己呢?”
“因为他还没有倒下,因为他还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