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头看了看一脸不解的子佩,三娘子只笑了笑却并没有开口解释。
有些事,她自己心里清楚就好,若要说破也是难易让人信服的。毕竟她要如何解释,她能拿捏住许世嘉的心态,无非是因为在上一世,她出嫁归宁的那一天,许家开席用团圆膳,偏偏那之前许世远因为又开了一个通房丫鬟的脸而让三老爷大大的发了一顿脾气。
席间三娘子出去透气,在屋后无意中听见许世嘉和已嫁过门的姚初娘子的私聊。当时许世嘉喝的有些多,絮絮叨叨的说了不少话,可其中有一句是让三娘子过耳难忘的——
许世嘉说:若是早些年远哥儿还不曾这般贪恋风月顽劣乖张的时候他能伸手拉弟弟一把,或许现在他在官场也能有个可以与之辅佐帮衬的手足了!
都道酒后吐真言,且许世嘉的酒量一直不错,三娘子觉得那日他说的这句话应为真心而非假意。更何况,这话还是许世嘉说给妻子听的,他不需要在嫡妻面前为了并不太亲近的手足而装出懊恼后悔的模样。
所以,三娘子猜许世嘉其实应该比谁都希望许世远是个争气能干的弟弟,而并非像秦氏希望的那样是个酒囊饭袋一无是处的浪荡子。
至于许世嘉为什么会把事儿闹大,其实很好揣测。
许世远耐着性子天天拿着功课跑文墨楼,许世嘉就算耐性再好,几天也该磨光了。就用肖姨娘的话说,许世嘉并非远哥儿的先生,本也没什么理由定要教弟弟课业的,更何况许世嘉现在就是一心准备入翰林院的,所以他根本拿不出过多的精力来指点幼弟,那么这事儿只能捅破了。
可是把许世远课业不经却想着虚心求学的事捅破给谁看,这里头是有讲究的。
诚然,三娘子本来设想的是许世嘉会直接告诉秦氏,毕竟远哥儿的事素来都是秦氏出面管的。这样一来,秦氏必然会喊了肖姨娘来问话,而肖姨娘早也已经做好了和秦氏对战的准备,那么这事儿也就自然而然的能呈到许三老爷跟前了。
当然,这中间是有些迂回,且秦氏本也不是柔弱的性子,三娘子和肖姨娘能拿捏住的无非就是秦氏现在正在坐月子,心思不全在后院的事上,趁着这个机会,肖姨娘再以慈母之态吹吹许三老爷的枕边风,那给远哥儿换个先生或者换个求学的方式也就不在话下了。毕竟儿子争气,不管嫡庶,有面子的都是许三老爷。
可三娘子万万没想到,许世嘉竟直接跳过了中间这么多的弯弯绕绕,跑到亲爹跟前把亲娘的状给告了!
三娘子不知道许世嘉是怎么想的,可因着远哥儿这件事,她却觉得或许许世嘉也并不像她所以为的那般漠然不亲,说不定他并非不关心兄弟姐妹,只是他肩上有更重的担子和责任要扛,从前的许世嘉是找不到人帮着分担,可他也有自己的骄傲和尊严,即便有苦累却从不轻易说出口。
而远哥儿的主动,正好就给了许世嘉一个台阶,现在的局面,似乎有些歪打正着的皆大欢喜。
可是远哥儿这事后续波动之大也是三娘子始料未及的。
六月,许三老爷走动关系,竟给许世远请来了久居麓山的华丘山华先生!
先生年近不惑,瘦得有些道骨仙风的,下颚留着一撮花白相间的山羊须,看着莫名的喜气。
可就是这样一个貌不惊人的中年男子,却有着名动帝都的惊人才学。只是华丘山此人不恋官场只寄情山水,虽定居在麓山可一年当中却有大半年是漂泊在外不见踪迹的。是以当许三老爷把他供进许家学堂的时候,别说三娘子了,便是连当天特意留在家中的许世嘉都看傻了眼。
这头一堂课,华丘山往首案一坐,轻摇着手中的鹅毛扇,捋了捋胡须笑道,“老夫有虚名在外,也就不多介绍自己了,今日承许大人之意,临贵府指点你们课业,也是老夫的荣幸。”他说着便伸手指了指大家的课桌道,“这头一天咱们不背书说理,先来写字,你们如今各自写什么字这会儿就写什么字,内容不计,诗词歌赋随意。嘉哥儿,你就议一议‘人之有技,若己有之;人之彦圣,其心好之,不啻若自其口出’为何意吧。”
三娘子当时正要准备铺纸,闻言便是一愣,下意识就微微的抬了头用余光去打量端坐在前方的华丘山,拿不准他给许世嘉出的这道题是信手拈来的呢还是刻意为之的。
偌大的堂屋顿时安静了下来,院子里风过新叶的“沙沙”声和屋内大家笔落纸面的婆娑声交错相连,三娘子的思绪不禁随着渐渐散开的墨香飘远了……
原本她以为,许三老爷那日发怒对四娘子说的那句——“跟着远哥儿一并去听规矩学问”不过就是句气话,而原本她还以为四娘子恼她顶多半日就该消气了。
谁知许三老爷那句非但不是气话,反而还把三娘子和五娘子都给算上了,而四娘子的气劲直到今日都不曾彻底消干净了。
三娘子想着想着就出了神,完全没听到华丘山渐渐走进的脚步声。
“木末芙蓉花,山中发红萼……王维的辛夷坞。”
华丘山的声音犹如一阵和风般“呼”的一下吹开了三娘子的凝思,惊得她指腹一颤,笔尖重重的顿在了纸面上。
“先生……”三娘子惶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