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修庭看她睡了,自己却一点睡意也没有。许久没见她了,他只顾着低头看窝在他怀里的姑娘。
他大婚那天,他盼了她一天,想见她一面。没等到她,却等到了她送的那只小瓶子。他几乎一眼便看出来,瓶上花是她画的,可那字却不是她写的。
一笔一划,刚硬凌厉,执笔的人,该是一个男人。
不过是她的一只瓶子一句话,便轻易毁了他的新婚夜。他坐立难安。恨不得立即去九王府看看她。
直到今夜,才终于如愿以偿。她似乎变了一些,可似乎又没变。还是倔脾气,小任性。
一趴进他的怀里,她便更困了。自来了她就没怎么好好跟他说话,这会儿牢里没了别人,她终于迷迷糊糊开了口。
“你为什么要娶别人,甚至,连喜帖还要自己亲手写?”
为什么要娶李知蔓,不过是因为老将军一句,侯府不在,叶家绝不可失约。更因为圣意不可违。至于他自己写了喜帖,不过是盼着她能认出他的笔迹来,能让他见一面。
叶修庭正不知该如何跟她解释。又见她轻轻合了眼眸,窝在他怀里开始一遍遍叫他的名字,“修庭,叶修庭。”
这些日子以来,她要么是不敢叫,要么就是叫了也没人应。多少次忍不住要张口,最后又被她生生憋了回去,牢牢将那三个字堵在心里。
他低头吻了吻她额头,“叶棠。”
夜深,牢里湿寒,他解开了自己身上衣裳,想给她披上。可是手脚都被锁着,他的衣裳解是解开了,就是脱不下来。他干脆将她往怀里按了按,就这样用身上的衣襟将她一裹。
她睡着的样子与以往他守她的夜里一模一样,安静恬然。他不知道她平日里是如何与那个九王爷相处的,九王爷又为何能容她如此无礼,她要留下,九王爷当真就让她留下了。一身花开蝶随的衣裳,看的他心里不住难受。
可当她站在他身边,扯着他衣袖不肯走的时候,他的担忧和难过就都消散了。她还是离不开他,一如既往。
略带薄茧的指尖轻轻掠过她脸颊,惹得她柳叶儿一样的眉皱了皱。叶棠啊,你爱的,依旧是我吧。
忽而,叶修庭手一顿,看着她的眼神也忽然凌厉起来。
她脖子上的。那是什么。
眉心一皱,他伸手悄悄一扯她的衣襟,眼前所见让他心疼得直吸凉气。明明已经过去几日了,可她身上的那些密密麻麻的青青红红的印记还未完全消退。
是他,是那个九王爷。
虽然将她嫁给别的男人的那一刻他就知道会发生什么,可,明明那是他心尖上的人啊,他咬着牙将她往别人床上送。而那人又是如何待她的!
叶修庭这才发现,她其实脸色不太好看,有些苍白,唇也有些干裂。他不知道,为了见他,她整整两日不吃不喝。
“叶棠-----”
几日没有吃东西,也没休息好。她嘤咛一声,正趴在他怀里睡得安适。别人的怀抱再暖再好,可都不是他。自始至终,她眷的恋的,也只有他叶修庭一人而已。
他一直盯着她瞧,那张小脸,他日思夜想。
可其实,她刚一出生的时候,是不讨他喜欢的。她出生没几日,他就没了娘。
老将军却指着襁褓里的小肉团子说,“修庭,这是你妹妹。”
他听了,连看都没看她一眼,转身便走了。
直到有一天,一个春和景明的午后。他在自己房间听见不知哪里传来阵阵啼哭声。仔细一听声音和方位,像是那个小肉团子。
他辗转反侧,想午睡,却终未成眠。带着烦躁下床,他推开了那个小肉团子的房门。奶娘不知去哪里了,里面竟然只有她一个。
他往摇篮旁一站,低头一瞧。
白嫩嫩的小脸上,一双眼睛清澈得像空山新雨后的溪水,轻轻一眨,泪珠滚落,他竟没忍住伸手给她擦了擦。
她忽然吸了两下鼻子,看了看他,似乎认出他不是奶娘,“哇”的一声又哭了。他转身出去,不多时又回了来,手里拿着一朵刚摘的蔷薇花。花正浓时,红艳艳最能惹人眼。
仔细除干净了花茎上的荆刺,他趴在摇篮跟前,将那朵蔷薇往她面前一递。
她果然不哭了,伸着两只白胖胖的小手去抓。
他环顾四周,确定了四下,“叫哥哥。”
她哪里会叫什么哥哥,她只会咯咯地笑。
他戳了戳她脸颊,只说,“真笨!”
再后来,他由一个小男孩迅速长成一个颀长挺拔的少年,而她似乎仍旧是那么小小的一只。
院子里,她看见少年手里的木剑换成了真剑。
剑入鞘,他只觉有什么在扯他的衣角。一低头,她正仰着小脸笑嘻嘻叫他,“哥哥。”
一身粉衣,软软的发随意绑在她身后。两只短短的胳膊一伸,是要他抱。
他将剑收好,一弯腰,将她抱了起来。她趴在他肩头上,他抱着她,一连穿越了许多个春夏秋冬。
深夜,牢门口的看守正趴在桌子上瞌睡。
承译停稳车驾,上前叫人开门。
听见声响,那看守拖拖拉拉出来,一脸不耐烦。“是谁大半夜的扰老子睡觉!”
待看清来人,一身白衣飒然,又忙跪在了地上,不住磕头,“小的有眼无珠,求九王爷开恩。”
任他怎么想也没想通,这刚刚才走的九王爷,怎么不多会儿功夫又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