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厢徐英和林升各自叹息,半晌方才散了。林升回来,把那小内侍的经历转述给容与,容与听了蹙眉,直截了当问,“这人从哪里调上来的,是不是从前伺候过慧妃?”
林升说不是,“我问过了,横竖就是娘娘看他不顺眼。”说完压低了声气儿,禁不住抱怨,“左不过一个使唤的下人,至于成日这么苛责?又是有身子的人,何苦造孽呢。”
这头正说着,听见里面扬声喊了句皇上起驾,容与便停住话头,匆匆迎了出去。跟着又是一通忙碌,因再没见那小内侍,倒也没太记起这茬。
不防过了些日子,候着沈徽时又再度碰上他。只粗粗一扫,见那小内侍愈发瘦得不像样,然而那股子战战兢兢的模样,却还似初见时一般无二。
容与想起,徐英说他生得不俗,不禁好奇为何就是不入秦若臻的眼,因走到他面前,吩咐道,“你抬起头来。”
那内侍浑身一震,肩膀抖得厉害,却是不敢违拗,缓缓抬头,眼睛一时不知该往哪儿看,只好低垂着,可怜兮兮地望着地下。
只见他白皙的脸上红肿还没消散,然而眉目依稀可辨,容与尚好,林升乍见之下,猛地倒吸一口气,“这……他,他……”
容与丢给他一记安抚的眼神,示意他别慌。其实打那内侍抬起脸,他就已瞧出来了,这人分明和自己有四五分相像。
于是彻底明白,秦若臻之所以不喜他,竟是因为自己的缘故。想到这个,心下跟着一紧,说半点都不在意不可能,他到底不是泥捏的人,这会子亲眼瞧见,难免觉着不舒服。
弄明白了,他一时无言相对,站在那孩子跟前儿,虽则对方看不见,然而他眼里还是写满愧疚。
秦若臻厌恨他,大抵是为他扳倒了秦太岳的门生廖通,如今西厂在前朝已隐隐有和内阁抗衡的架势,加上前阵子刚发生的事,又让秦太岳多多少少吃了瘪。可叹她身为内宫之主,却偏生对他无可奈何,明面上还要装出信赖有加,长久积怨下来,她便把气统统撒在这个无辜少年的身上。
沉吟半日,容与收回思绪,和煦问道,“今年多大了,叫什么?”
小内侍声音还是发颤,“回厂公,小人今年十四了,贱名陆潇,潇潇雨歇的潇。”
还能说出这么一句,不知是否读过书,容与没细问,只是格外柔缓道,“你先下去吧,近来行事谨慎些,没事儿,少去娘娘那边点眼。”
提点过后,见他躬身退下去。林升再忍不住,连连恨声埋怨,“这又是什么意思?找个这般模样的人来,却是天天挨打受罚,坤宁宫的人,可是个个都这么明目张胆?”
容与看他一眼,淡淡道,“皇后不喜欢,底下人敢说什么?像徐英已算是肯照顾的。你没见这几次,都是打发他来倒茶,若不是有心,何用这么刻意?这是明摆着让我注意到他。”
林升咬着唇,发了半天狠,“那依徐总管的意思,是要您出手搭救他?这些个老帮菜,果然满肚子奸诈,自己的人护不住,倒教您想辙,还是这等得罪主子的事!”
容与听着,轻轻一哂,“早就得罪了,也不差这一回。”
想想陆潇无辜受牵累,原是因为自己,这么下去弄不好断送一条人命。若他无权无势也就罢了,现如今既手握权柄,又能在内廷随意调配人手,那就无论如何,不能坐视不理。
林升不知他所想,紧着追问,“大人是不是决定救他了?要不,不会问他姓名。倒是怎么和娘娘交代,这可得琢磨仔细了。”
容与点头,“眼下正有个机会,晚晌你去尚宫局传我的话,叫她们挑几个得力的侍女,明儿起到坤宁宫当差。顺便再剔除几个内侍,把他名字加进去就是。其余的事儿,我自去和皇后交代。”
安排妥当,翌日容与进了坤宁宫,除却带着一本名册,还有张氏谭氏两位**娘。他含着笑,冲已是大腹便便的秦若臻打躬,“娘娘大喜,皇上日前已准奏,特许了两位**母一齐服侍小殿下,这是开了从前没有过的先河。皇上还说,中宫规制原就该高出其余人等,皇嗣更是重中之重,听这话,足见娘娘在皇上心目中是一等一的重要。”
秦若臻听完,面上倒也有了些许笑模样,“多亏厂臣从中周旋,说到底还是你面子大,别人不知道,本宫确是心里明镜儿。”
容与笑着谦推,“本就是臣分内之事,哪里敢承娘娘谬赞。”
秦若臻笑笑,眉梢一挑,“本宫早起见送来了一批新人,知道是厂臣替坤宁宫安排下的,只是内中,也有被替换出去的内侍,想来也是厂臣的意思了?”
容与应是,“娘娘即将临产,诸事大意不得,内侍到底不如侍女细心,臣做主剔去了些懒散不省事的。些许细枝末节,不便让娘娘再费心,臣便自作主张择选过了,或有不到之处,还请娘娘恕罪。”
“什么恕不恕罪的,厂臣言重了。你一心为本宫,本宫岂有怪罪的道理?”秦若臻伸手,向明霞要过名册,粗粗一扫,笑问道,“这个陆潇,本宫原看着好,人伶俐不说,模样也得人意儿,正打算要赏呢,怎么厂臣倒把他调出坤宁宫去了?”
容与一派恭敬的掖着手,慢条斯理回答,“那恐怕是在娘娘跟前儿,臣几次来坤宁宫请安,赶巧了,都碰上他伺候茶水,臣见他笨手笨脚,实在难堪大用,唯恐他早晚冲撞娘娘,才想着打发去内宫监好生学学规矩。娘娘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