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不觉相对发笑,俩人心情都甚好,笑过一阵,也不必再说什么多余的话,只觉得岁月安稳,一直这样下去,此生当真是了无遗憾。
待西风吹过,太液池波光浩渺,水光山色里,莲子已成荷叶老。秋天将至,虽对西苑的消夏时光满怀眷恋,沈徽也不得不移驾返回禁中。
转眼至这年冬,钦天监上奏,时有彗见天田,冲犯紫微星之兆。没过多久,朝中渐渐开始有传言,此天象是寓君臣不相亲,中有小人否隔。流言越传越汹,可皇帝却置若罔闻,朝中便有人坐不住,以内阁大学士刘瑀为首的一众人一再求恳,要面见圣上奏议此事。
容与遂向沈徽请旨,得他允许,便令司礼监内臣传召刘瑀等人入西暖阁。
其时除大朝会,沈徽已很少单独见辅臣以外的臣工,像是这类事情早就交由容与打点处理。
是以司礼监内侍在带人前往暖阁的路上,不免再三交代,“诸位大人,平日里也有少见万岁爷的。万岁爷和你们不相熟也正常,既不算熟,相处起来便未必觉得融洽,所以今日事还是少说话,列位多听听万岁爷的意思就好。”
诚然,这话是内廷中人猜测着容与对此事的态度,才会如是提点,然而正主林容与彼时却并不知晓。
此刻他在养心殿中,陪沈徽等候接见诸臣工,他的座位就设在御座下首处,刘瑀等人进来时,眼见着到提督太监端坐于皇帝身侧,登时面露不虞之色。
众人行礼毕,刘瑀上前揖手道,“启禀皇上,天象之变实乃非常可畏之事,近日朝中流言纷纷,京中亦有人心浮动。臣等以为,君臣不相亲而有隔阂这类传闻,是在诽谤主君,罪责却在臣工。故臣顿首恳请皇上,每日亲自召见臣等商议国事,万不可再假他人之手,使有心人越俎代庖过分干政。”
这话丝毫不避讳容与,可谁都知道当今朝堂之上,林容与堪称呼风唤雨,圣眷如此隆重,刘瑀还敢当着他的面这般劝谏,倒是一个有骨气有胆识之人。
沈徽和容与对视一眼,“朕知道了,然则厂臣是朕一手培养起来的,自朕即位,他一直是朕身边最亲信的人。从前,现在和将来,朕都信任他,你们见了他自当如同见了朕一般,有任何事都可以告诉他,厂臣绝不会对朕隐瞒你们的话。你们也当尽心为朕效力,至于天象一说,自会不攻而破。”
皇帝语气不重,却没有转圜余地,刘瑀听得出来,满心无奈,只得低声道是,旋即再道,“近日彭御史上疏,请求裁减京官俸银数目。皇上留中了他的折子未发,臣以为如今国库丰足,内帑充裕,不该过于苛减臣工薪俸。文臣犹可,武将们驻防京畿,时有戍边外放之需,既要为国尽忠效力,却有不能安顿内眷之后顾,若再行减俸,恐会引起不满,臣以为实在是大大的不妥。”
沈徽微微一笑,看向容与,示意他附耳过去。容与依言低头,便听他轻声笑道,“说得好听,把责任都推给武将,好像他乐得愿意减俸似的。你留中不发有什么想法?减还不是减?”
容与低声答他,“御史彭安一向不满朝廷任用内臣征税,对我更是厌恶已极,他上这道折子本就是要我为难,成与不成,自己都留个主动为朝廷分忧的好名声。刘瑀说的不错,国库充裕,不缺这笔钱,实在没必要减免这一项。”
沈徽听了狭促一笑,“这些人,隔三差五就找点事儿让你不痛快,你倒也能一直心平气和。”
说罢,他转顾刘瑀等人,“朕和厂臣的意思也是如此,京官俸银照旧,不必减免改动。”
刘瑀当即谢恩,待要再说话时,一旁的内阁辅臣,文渊阁大学士尹循吉忽然跪下叩首道,“万岁爷圣明!臣等今日已无要事面奏,请旨告退。皇上万岁万万岁。”
刘瑀一愣,脸上不免带出几分尴尬,又见众人都随着尹循吉叩首口称万岁,也只得轻叹一口气,俯身行下礼去。
“这尹阁老是个有眼色的,他素日里对你还算尊敬客气。”刘瑀等人走后,沈徽抿口茶徐徐笑道。
容与摆首说不然,“此人一贯明哲保身,不干己事绝不开口,外头人说起来,都笑称他是纸糊的阁老。”
“朕的文臣们都成了纸糊泥塑的了,满朝文武皆等着你一个人拿主意,是我信你不错,可这些人哪个不是藏在暗地里,等着把事情推给你,拿你错处,若是你得势,他们就乐得奉承,哪天你失了我的欢心,看他们还不活吞了你。”
这些事想多了,难免让人觉得郁郁心凉,容与闲闲一笑道,“所以我日夜祈求上苍,千万不要让我失宠于你才好。”
沈徽嗯了一声,眼含笑意,声调温和的戏谑道,“说不准,你如今学的这般贫嘴滑舌,我倒是很怀念,从前那个温顺谦恭的林容与。”
那日之后,林升和容与笑谈起内臣们对尹循吉等人多有讽刺,偶尔见面也会戏弄他们,“素日总说就说皇上不待见你们,等到召见了,又都只会口呼万岁万万岁罢了。”
更有刻薄的,甚至给这届内阁辅臣们起了个形象的外号叫“万岁阁老”。
沈徽也觉得召见这些人殊无用处,依旧由容与代为处理日常政务。皇权集中,皇帝一言九鼎,下头人只好表现出俯首贴耳。容与明白这个道理,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