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太子问话,林蘅若蹲身行礼,面含微笑,“臣女闲时偶尔会弄笛,吹得却是不好。久闻殿下精通音律,不知能否请殿下为臣女指点一二?”
她说得大方得体,沈宪神色略有一喜,“愿闻林小姐雅奏。”
林蘅若显然早有准备,令随侍婢女奉上一支飞琼鹤骨笛,双手持笛,向御座欠身行过一礼,便即开始演奏。
她的唇甫一挨到飞琼笛,大殿中立即响起一声穿云裂石的清洌乐音,灵动悠长,如同在夏夜宁静的太液池中滴落点点细雨,令闻者仿佛能感受到雨后扑面的清新之气。
吹奏的正是古曲梅花引中的二弄穿云。相传梅花引是晋人桓伊所作,他音律之妙曾被称为江左第一,亦有笛圣之美誉,当年曾手执一支蔡邕柯亭笛吹奏梅花引。
此时众人听她重现雅音,便好似置身广寒宫阙中,眼前仿佛有暮云如帐褰开,缓缓流出一脉银河碧天,笛声吹彻九万里尘埃,令人心神间都充溢了愉悦。
一曲罢了,众人如醉如痴,贵妃率先抚掌赞叹,“此曲颇有古意,本宫确是听得心旷神怡。太子以为如何?”
“自然是好。”沈宪随口赞着,神色却带着几分怅然,“然则美则美矣,却仍是未尽。梅为花中至清者,凌霜傲雪,表现其清冽自然不错。然古时做此笛曲却并非只体现此处,历代乐谱中有载,南朝至唐的笛曲梅花引大多表现为幽怨离绪。若说古意,却还是差了那么少许。”
林蘅若听他先褒后贬,眼里立时闪过一丝不悦,大约她也意识到这点,连忙垂目以遮掩,低眉浅笑着说,“臣女资质平庸,未能深解曲中的含义。多谢殿下指点。”旋即略微仰首,含了一抹倔强之色,“臣女斗胆,想请殿下为在座诸位演绎一曲,不知殿下意下如何?”
沈宪笑笑,长眉意兴阑珊的一挑,“孤平日习惯与人合奏,那便琴箫一曲稼轩词中的念奴娇咏梅,献给父皇、贵妃并诸位夫人小姐罢。”
他提出合奏,林蘅若登时面上浮起一层红晕,低头间自有不胜之态,持了飞琼笛立在一旁等待。
不多时,宫人将太子日常所用的响泉琴奉于其座前几案上,琴是桐木所制,鹿角灰漆为胎,上覆黑漆。琴上有七个象牙轸,一对硬木雁足,龙池内刻楷书皇魏衡国藩翁制,正上方刻有行书响泉二字,原是已故衡亲王仿造唐代名琴响泉而特制的,其音质极佳,颇具清微淡远的意境。
沈宪舒广袖,轻轻一抚那响泉琴,立时带起一串极致悦耳的叮咚声。众人精神一振,再看林蘅若已将笛子引至唇边,欲与太子合奏。
不想沈宪微一摆手,也不看林蘅若,转而望向御座,“父皇,儿臣在自己宫里每每练习弹奏曲目,皆有指定合奏之人,今日也不例外,父皇能否允其上殿,同儿臣一道为大家演奏?”
沈徽不由一怔,想必他和所有人一样,都以为太子是想邀林蘅若合奏,没料到却是另有人选。但转念一想,太子方才并未说与究竟谁人合奏,他反应过来,颔首一笑,“好,便依你罢。”
沈宪得了允许,低声吩咐侍从,只一会儿功夫,一个穿绯色衣衫的宫女已翩然行至,向御坐行过拜礼起身。容与看向她的脸,认出正是那日自己在报本宫中见过,为太子梳头,并与之欢快嬉笑的少女,绛雪。
绛雪手执了一支玉箫,先和太子低声絮语了几句,随后起身面向众人,略一转顾示意她已准备好,神态毫不扭捏,透出一股怡然自信。
旁人都还罢了,此时殿中最为尴尬的人当是林蘅若,因无人关注,她还寂落地站在座位处,一脸迷惑惊诧,脸色已由红转白,一双妙目锐利地盯住绛雪。可惜对方毫无察觉,或者说全然不理会。良久之后,林蘅若面露自嘲笑容,终是默默落座,扭过头去再不看太子和绛雪一眼。
预备琴箫合奏的二人再度对视,只听箫声先起,声音疏疏淡淡,合着乐音,众人眼前似出现梅花花影稀落,花色浅淡,颜色却真切自然风韵天成。其后乐声渐渐转而幽怨,令人生出几许漂泊天涯空瘦损,尤忆当年之感。蓦地里,那琴声迂回而入,初时如珠落玉盘,渐渐隐有铿锵之感,与呜咽的箫声缠绵交错,时而低回婉转,时而高亢清丽,最后落在一个高音处又再度急转而下,悠远苍凉之意尽现,倒真应了那句万里风烟,一溪霜月,不如归去。
演奏完毕,自皇帝贵妃起至殿中贵妇皆拍掌赞叹,沈徽一壁颌首,一壁颇有深意的看着太子,又淡淡的扫了几眼绛雪。
不过那颇受瞩目的两位当事人,谁都没理会周遭纷繁热闹,只是全心全意在彼此凝望,大约于他们而言,适才不过只是完成了日常的一曲演奏,而曲中真意并不足为外人道。
至于旁人激赏与否,也根本不足以扰乱他们互解相通的心意。
待盛筵过后,沈徽于私下闲聊时,不免问起容与,是否知晓绛雪其人,对她可有了解,言语中暗含了某种担忧顾虑。容与按事后查证,对他轻描淡写的陈述了绛雪极为普通的家世,以及从太子六岁时就在他身边服侍的经历,至于那日所见所闻则暂且隐去,只暗地吩咐了心腹之人留心观察东宫情形,再拣要紧的报给自己。
沈徽自有担心,很快召来东宫局郎连海,询问太子日常起居都由哪些宫人伺候,素日又和谁比较亲厚。
连海久居深宫,早知其意,便着意回禀,“殿下身边侍女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