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氏茶行内。
姚韶华坐在桌案旁,目光阴沉,长长的指甲像是要嵌进肉里。
姚管事垂头在一旁站着,心中惶惶大气不敢再出一声。
方才那范丘来是怎么说的,说姚氏车队之所以被劫,是因太大张旗鼓,货物太多,人手太少,分明就是为了引起歹徒的注意,羊入虎口。
这也便罢了,甚至还暗暗指出,这一切都是因为少当家接手了姚氏的生意,至少老当家的掌管生意的时候一切都顺风顺水,不曾出过这类事情。
范丘说这话时那轻蔑的语气,随意的面容,此刻回想起来自己都想要揍他两拳,又遑论是少当家呢?
估计少当家想让他死的心都有了。
姚管事并非是危言耸听,少当家看不惯的人,根本没活过第二日早上。
只不过这范丘却轻易动不得,一来范丘身为正四品朝廷命官,官位不低且引人注目,二来是这范丘身后有人,他身后的人,哪里是寻常人能惹得。
因此,虽受了些讽刺,也只能打碎牙齿往肚子里咽。
姚韶华心中想的不同于姚管事,此时已面色如常,冷声对姚管事道,“去让张生过来。”
姚管事应声,如释重负的走出门去。
这一谈,直到日暮,天色完全暗下来,茶行也只剩下守门人。
他们所谈内容,苏拂无处可知,可他们的打算已渐渐露出端倪。
第二日一早,苏拂到了茶行,便见茶行外面停着三辆马车,每辆马车之上,都装满了箱子。
她移步到马车前打量了几眼,方要拿手去触碰,却听见张生唤她的声音,她转过头,张生就在茶行门前背着手,面色比之往日更加阴沉。
她折返过身,换上往日应对他时拿捏自如的笑脸,“张师傅,什么事?”
张生安静片刻,只道,“随我过来。”
她心下含疑,面上却是不显,听话的跟在张生后面进了账房。
张生将门掩住,从怀中掏出一个细长的物件,递向她,“拿着。”
她接过去才认出这是一柄精美的匕首,外鞘刻着镂空花纹,柄上则镶了一个拇指肚大小的珠子,通体碧绿。
她将匕首拔出,刃处磨的平滑,薄薄的能照见人的影子,一看便知其锋利。
将其合上之后,她不解的看向张生,不明所以,“这是?”
“你带在身上,会有用处的。”张生稍作解释,摆摆手便让她出去了。
苏拂虽有不解,还是仔细将匕首放在身上收好,这才走了出去。
方才出了账房,便被往这方向来的伙计给拉住,一脸焦急道,“你怎么在这里,姚管事找你都找好久了,快去。”
苏拂应声,便跟着那伙计一起往外走,只是边走,边思索方才张生塞给她的匕首,今日她来的时候,以往波澜不惊的张生今日竟然有些阴沉。
阴沉?看起来是要有什么大事发生。
正想着,她已随这伙计走到茶行的大门处,便见姚管事此刻背着她,面朝着外面的光亮站着,而在他的面前,茶行的小工排成排的站在外面。
姚管事听到脚步声,转过头见是苏拂,本要开口训斥,最后忍了忍,还是化作不耐道,“去,站到外面去。”
那伙计不敢呛声,苏拂也随那伙计挨着前面的一排站好。
“前些日子车队在建州遇害,货物被抢劫一空,但老主顾来了信,若是再不出发,会同茶行解除契约,断绝生意往来。”
姚管事开门见山,首次针对建州遇害之案开了口,伙计也敢在底下嚼了舌根,颇有一发不可收拾之势。
姚管事见此状,只得干咳两声,以显自己的威严,可谁知议论声将此生生盖过了,他只好出言阻拦,“安静,安静。”
伙计们闭了口,一言不发的等着姚管事继续。
姚管事清清嗓子,继而道,“案子已交由建州刺史查探,风声正紧,那拨贼子定然不会顶风作案,正是我们再次运货的好时机。”
这一挑明,底下便炸了锅一般,闹哄哄的,建州几人条人命的大案这才过去几日,罪犯还未查出,谁肯前赴后继来着。
姚管事自上而下的看着众人,任他们闹了一会儿,片刻,这才道,“那些人家,我已奉少当家之命送去抚恤金,每家五十两银子。”
一家五十两,几十家便上千两,姚氏是长乐府大户,怪不得对人命看的如此淡。
他们这些人中,每月做工,不过才得五百文,两个月才得一两银,顶他们做十年工,可这是拿命来换的,伙计们面面相觑,总是不愿意,却还是有些心动。
姚管事继续道,“咱们这一次去定然是万无一失,不过为了不让你们担心,少当家已吩咐我写好契约,若你们活着回来,每人二十两的工钱,若是死了,便会将你们的抚恤金涨到一百两。”
这宛若一场赌博,活了,就是赚了一大票,死了,也为家中老小赚了比方才一倍之多。
苏拂噤声,看着身旁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的这些人,不禁敛目。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可真是亘古不变的道理。
姚管事很满意当下人的态度,“咱们这次的货比上次少了一半,护卫由少当家直接调过来十名,管事一名,剩下杂工五人,这一行总共十六人。”
茶行的伙计算上新招的十人,如今还有二十人,这二十人中只要五人,方才那些面面相觑的伙计,此刻却已不顾生死,都希望自己能成为那五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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