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帆不自觉的拿起茶碗,放在嘴边抿了抿,遂即又放回去。
语气很是平常,“本官是个并无实权的学士,怕是也帮不了你什么忙。”
江帆会说这句话,在苏拂来之前,已然想到。
翰林学士这个官职,是江帆的安身立命之所,却也是江帆可用的借口。
他不如真正有实权的文官可以以权谋私,也不如有本领的武官能给人撑场面,能求他办事的人,多是想通过他之口在当今圣上以及皇子耳中混个耳熟。
可她是苏拂,怎会如世人一般肤浅?
她轻勾起嘴角,面容很是轻松,“我只求江学士能在我有难之时救我一命,如何?”
翰林学士这个官职,虽无实权,却轻易不能得罪,可若非是通敌卖国刺杀皇族之大罪,多数官员也会卖给江帆这个面子。
这便是她的打算。
在江宁府,她无依无靠,空有一聪明头脑,最重要的是保命,而不是其他。
只有在保证自己安全无虞的情况下,她才能放手去博,那些其他,完全可以靠她的头脑以及双手去挣。
求来的东西,总是不靠谱的。
江帆第一次正眼看了她。
面前的这个年岁不大的郎君看事竟如此透彻,却是他万万没料到的。
他思及片刻,终究是道,“可以。”
苏拂来此的目的达到,遂即站起身,有礼的作揖,“某姓苏,名拂,万望学士牢记你我今日之约。”
“江宁苏氏?”江帆沉声道。
她轻一笑,“天下之大,并非所有苏姓之人都是与江宁苏氏同宗同族,学士莫要记混了。”
江帆赞赏般点头,“自然。”
“告退。”她再次作揖,直接从江帆面前离去了。
江帆看她挺直背脊离去的身影,忽而想起江落,又不由叹了一声,站起身到内院去了。
他的发妻,还在等他。
红缨赶着马车到东城时,正巧在院门口碰见苏昭。
苏拂下了车,问了一句,“出去了?”
苏昭点点头,“在院中闷得久了,就出去转转。”
他们进了内院,除了玉容在小厨房准备膳食之外,便只有柳芷在厢房里持笔练着字。
苏昭随苏拂一同走到正堂,边行边道,“阿姐,江学士那里如何了?”
“已经讲妥了,你不用担心。”苏拂拍了拍苏昭的肩膀,进了寝房去。
苏昭在她身后默然的点头,遂即出了房门。
苏拂方从外面回来,这会儿却是要换了常服,他自然不方便多待。
大约又过了一个时辰,高阳也从外面回来了。
只是还未喝口茶水,便又被苏拂派去西城门的渡口将柳诚带过来。
高阳明白,这是她又有事要交待了。
经过一夜之后。
西城北城的渡口看似风平浪静,可只有掌舵人才知,这是风云变幻前的莫测,难以捉摸,没有定性。
东城的院子里,一大张宣纸铺在桌案之上,浓墨晕染,苏拂笔下的“苏”字一气呵成。
红缨小心翼翼的将宣纸拿到一旁,等墨迹渐干,苏拂遂即在另一张宣纸之上,持笔写下“宅”字。
苏拂遂即收了手,又吩咐红缨道,“待会儿拿到城中做匾额的铺子,让他们照着这个字迹来。”
红缨应了声,从院中打了水,供她洗手之用。
玉容从外院过来,这么些时日,规矩什么的已然学的差不多,因此低低福了身子之后,才道,“郎君,院外有一名杨姓郎君要见郎君。”
苏拂来到江宁府,几乎是深居简出,能到这院子里来寻她的,寥寥无几,这杨姓郎君很好猜,定然是杨存无疑。
杨家是皇商,她租的又是杨存这个院子,杨存的面子她还是要给的。
因此,她便道了一声,“请他到外院书房等着。”
说是书房,自然是没有多少书的,只不过突然来了客人又无处安放,只好找了一间干净的屋子对付一下。
玉容应了声,便离开了。
她整理好衣裳,红缨将那两副字收起来,便随着她一起出了门。
谁知方走到外院,却见一青色身影背对她站着,她停住脚步,轻声一咳。
站在那青色身影身后的玉容回转身,走到她身前,面色稍显为难,张口想要说些什么,她摆摆手,玉容便住了口。
“杨郎君。”她唤了一声。
那抹青色身影回过头,见他五官平常,却是极易让人记得的一副面孔。
神采奕奕的一双眼睛一双一单,鼻子直挺,嘴唇厚薄适中,虽是已及冠,但那张脸却像幼子一般,说不出的乖巧和可爱。
这张面孔很是无害,让人根本生不出什么防备的心思来。
这就是杨家二郎,杨存。
这院子是高阳寻的,签契时也是高阳所签,因此杨存这个人,她根本未曾见过,偶然见了杨存的面目,却莫名的让人生了些善意来。
杨存微微一笑,笑意直达眼底,“苏郎君?”
苏拂点点头,遂又问道,“不知杨郎君到此处有何贵干?”
“说来话长,不如进屋里说。”杨存一伸手,正巧是那间空房间,反客为主的模样。
这动作倒是没有令人心生反感,她随即一伸手,指向了方才杨存所指的房间,“请。”
杨存微一挑眉,却瞧见苏拂身边的红缨手中所拿的那两张宣纸,墨迹轻轻透出,笔迹苍劲有力,他忽而起了兴趣,指向红缨的手,“不知我可有幸观赏苏兄的墨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