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吟夏端来盥洗盆,听见屋内传来一声闷响,急切地踢门而入。
溅出的水滴无声地滚落在台阶上,点点清湿。
她眉宇间都是焦虑,顺手将盥洗盆放在厅子里的木桌上,转身往里间去。
水晶珠帘隔开厅子和卧室,昨夜却叫那个男人扯断,散乱的珠子满地皆是撄。
清晨起床后,吟夏想打扫来着,冰清担心动静太大,耽搁公主休寝,是以阻止了她。
这几日太累,弦歌脸上尽显疲惫之色,吟夏来到她身边,焦急地喊了几句,她方才回过神来。
洗漱完毕,换了一身衣裳,镜子里的她,脸色苍白瘦削,眼窝深陷,嘴唇上卷曲着泛白的死皮。
清晰的锁骨圈在衣襟里,宽大的衣裳裹在她身上,不见美感,反倒像偷穿大人衣服的小孩偿。
她太瘦了,腰间的束带缩小了一圈,才短短几日,她就变成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
吟夏梳头的动作一顿,镜子里,弦歌眼神空洞无神,吟夏想说什么,嘴唇蠕动一下,又默默低下头,眼睛涌上酸涩之感。
一身红色襦裙将她的脸色衬得越发苍凉可怖,都说一白遮百丑,可她这白的程度已经像死人的白。
透过镜子,她仿佛见到了昔日的沐弦歌,一颦一笑,或妩媚,或清纯,绝不像她,死气沉沉。
心里莫名升起惊悚的感觉,她无法面对这样衰败的自己,红色着实不适合她。
“吟夏,换一套浅色的衣服吧。”
弦歌握住吟夏的手,起身取走她手中的玉梳,搁置在梳妆台上。
包袱里的衣裳一律朴素简洁,那件红色是个例外,吟夏收拾时顺手放进去的,她说,合该每种颜色的衣服都带,谁知道路上遇见些什么意外呢。
她说得倒是有理,弦歌索性依了她。
皇家的衣裳都由京城里的皇家御坊裁剪而成,款式新颖、华丽高贵、色泽鲜艳,布料细滑润泽,实属上上层。
弦歌偏爱朴素的衣裳,偏偏之前的衣服繁琐华丽,离宫之前特意让冰清去民间订制普通官家女子该穿的衣裳,朴素大方,面料中等,若是哪天不小心刮坏了,她也不至于心疼半天。
天蓝色的月牙碎裙,云纹素带束起柳腰,她一向不爱上妆,今日脸色委实憔悴,哪怕昨晚一夜无梦,可浑身的疲软不堪短时间内驱逐不散,何况她思虑过重,精神不振。
粉面扑了一层又一层,柳眉弯弯,弦歌对镜嫣然一笑,昔日的女子似乎回归了。
她一定要以最好的精神状态面对那个男人,不能让他瞧出端倪。
弦歌却不知,她心心念念的人早在天际泛白时离开了。
官道外,尘土飞扬,一辆马车缓缓前行,英姿飒爽的翩翩少年腰悬佩剑,跨坐在马上。
清晨的露珠迎着初阳,等待羽化成仙。
用罢早膳,郡守陈明亲自送行,再三挽留弦歌一行,面上诚惶诚恐,李君澜言道,西陵路途遥远,他们还需赶路,陈明这才松口。
心下却道,终于走了,再不离开,他就是九尾狸猫,也经不起他们这般吓。
李君澜乘马在前开道,马车随后跟上,十余名禁军保驾护航。
清晨的街道,小摊小贩尚未营生,两侧的店铺、住宅大门紧闭,偶有勤奋的人家,早早开门打扫。
街上传来滚动的车轮声,踏踏的脚步声,他们抬头睨了一眼,又继续忙活手上的事。
挂在檐下的灯笼迎风飘摇,夜间照明的烛火早已燃尽,一缕青黑附在纸上,墨染千年。
这就是安逸平静的普通生活吧,人类千百年来,追求的生活极致不就是这种平凡淡雅的人生吗?
郡守门口,陈明双手作揖,送走弦歌一行人。
狠狠松了一口气,“可送走这帮瘟神了。”
末了,意识到身后还站着官家,他侧眸吹胡子瞪眼,粗嘎道:“你都听到什么了?”
官家将他的话一字不落地听进耳里,此刻他却聪明地说什么都没听到。
陈明冷哼一声,拂袖拾级而上,官家赶紧抬袖擦了擦额上的冷汗,随自家老爷进府。
昨晚对陈明来说,简直就是灾难,他担惊受怕了一夜,如果不是思虑到天下之大,莫非王土,他早就卷铺盖、携家眷逃亡去了。
想起琉玥王一身杀气从公主房中出来,随即和自己的部下大打出手,他在一旁干着急,生怕这尊佛出了事端,最终倒霉的却是他,现在仍是冷汗涔涔。
幸而祸端没牵连到他,琉玥王一早就离开,临走前,那个邪魅的男人含沙射影警告他,关于昨夜之事,他不想听到流言蜚语,陈明是通透人,知晓他的意思,连连许诺。
公主一行直至离开,始终都没提昨夜之事,陈明知道自己顺利躲过一劫。
皇室之人果然不能亲近,幸亏他有先见之明,不入朝廷做官、不卷入权利争夺的中心,守着这一方世外桃源,日子安稳和乐。
——
乐溪郊外,日头高悬,偶有清风掠过,车幔滚滚波动。
弦歌倚在车窗处,帘子叫一方钩子挂起,她目光悠远绵长,落在青山远黛处。
“可惜了,乐溪荷花名满天下,我竟无缘观赏。”她啧啧摇头,眼神忽而落寞沉寂。
清新的荷香散入空中,她狠命地深吸一口。
听闻乐溪的一池荷花种在郊外,沿途她一直透窗而望,却没有见到一株半莲。
“有什么可惜的,从皇陵回来了,咱们明年再来看,这乐溪郡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