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苏有些不安,起身去泡了一杯茶递给周夑,而后坐着一起等待。
二更过后,院子里终于有了动静。
薛三公、薛四爷都回来了,薛天河也跟在大人的后面。
周夑立刻和两位大人去书房议事,沐苏便招手让薛天河过来说话。
薛天河眼眶有些红,情绪很低落。
沐苏关切问道:“路上出什么事了?”
薛天河语气闷闷的,说:“我生在这里,长在这里,竟不知道雍州城外已成了人间地狱!”
赵知行为了应付周夑的调查,提前两天在乡下发放赈灾粮,在灾民都赶去领粮食之后,他便将难民都困在了村里,再也不许他们出来。
被圈禁的难民暂时有粮食吃,还没有死太多人,可在其他村子等着家人带粮食回去的人,已饿死田野,境况凄惨。
薛天河从未见过闹饥荒的样子,今天多少有些被吓到了,同时也非常痛心,恨自己对世事一无所知。
书房里,薛四爷对周夑说:“旱灾导致的饥荒已经被我们证实,下一步就要找到洛水堤坝的位置,以及主要参与者的罪证。我三叔只是听人说堤坝建在上游横梁山之中,但那里因是一片有主的林场,我们都没有去过,所以恐怕没有那么快就能查清楚。”
周夑思量道:“你们先去查,我已从京城调了人来配合你们。这些人是有准备的,你们行事万万小心。”
想了想,他又说:“我明天一早就离开雍州,我留一队斥候在这里,你们有任何进展,随时传信。”
周夑在这里多待一天,赵知行就会多囚禁难民一天,而外面不知道还有多少等粮食的人会饿死,所以他完全待不下去,恨不得今晚就走。
安排妥当之后,他回到房中,见到沐苏之后将她一把抱住,良久之后道:“我以前以为这世间最残忍的是战火的硝烟,我以为没有战争就是国泰民安,可谁知道,人心叵测,所谓的太平盛世,竟然出现饿殍千里的惨状!”
沐苏知道他心里难受,压力也很大,拍了拍他的背,说:“所以等你以后成了天下之主,要更爱护百姓、造福天下,别沮丧,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周夑要离开雍州,赵知行做出一副盛情挽留的样子,亲自护送周夑,一直进入燕北道的地界才作罢。
进入燕北道之后,周夑路过一些村落时,刻意让人去查探,这里的情况要比陕北道强一点,虽然也是干旱,但田里都种了耐干旱的胡麻,村子里也有壮汉在打井,还没有看到饿死人的情况。
周夑松了一口气,道:“看来燕北道的官员还是干净的。”
可又沉重道:“我记得以前读书时太傅说过,燕北的菽种得好,可如今,已干得改种胡麻了。”
沐苏对民生了解的不如周夑多,只能静静的陪着他。
周夑在路上想了想,说:“进入幽州之后,我让章侍卫陪你回家去看你母亲,我就住到官驿去,若有什么事,你随时让章侍卫传话。”
沐苏点了点头。
这样安排挺好,沐苏的母亲在离开京城之前就说过,让沐苏放弃周夑,他们已不再合适。周夑若此时去看兰氏,只怕会引起兰氏的憎恨。
而且北三道的情况是他们出京时没有料到的,周夑有很多事要调查,也不能常常陪着她。
这次他们进入幽州时,没有人在城门前隆重的欢迎,两人在进城之后,便在街头分开了。
章侍卫护送着沐苏,一路打听兰家的位置,很快便有人热心的引他们找到了兰家大宅。
当门房听说是京城的表小姐回来了,立刻派人通报内院,并请他们进厅去。
不一会儿,一个身材魁梧的中年男子先走了出来,满面喜色的打量沐苏,并声音洪亮的说道:“哎呀,沐苏已经长成大姑娘了!你还认得我吗?我是你大舅舅,你小时候我去京城还给你买过花衣服穿。”
沐苏自然不记得,笑着喊了声:“大舅舅。”
并问道:“我母亲现在住在何处?”
兰大舅舅说:“自然是住在家里,你稍等一会儿,你母亲和舅母很快就来了。”
兰大舅舅又看了一眼身姿笔挺、佩戴腰刀的章侍卫,问道:“这位是……”
沐苏介绍到:“这位是燮王府的一等侍卫章侍卫,燮王请他一路送我。”
兰大舅舅神色稍有些疑虑,喃喃道:“燮王啊……”
沐苏知道,因为父亲的死,兰家人肯定对皇家会有些隔阂,所以也没有多说。
待丫鬟刚上好茶,一阵脚步声传来,沐苏立刻起身往厅外看去,四五个丫鬟拥着两个妇人家匆匆赶来,而其中那位身形纤瘦的,正是她两月未见的母亲兰氏。
兰氏面黄肌瘦,短短两月,鬓角已显出白发,看得沐苏一阵心痛,眼中不禁浮出泪意。
但兰氏此时看上去很高兴,对沐苏伸出双手。
沐苏急忙迎上去,喊了声“母亲”。
兰氏上下打量她,见她一切都好,遂放下心来,道:“自从接到你的信知道你要来,我们算着日子就派风秀去城门口接你,没想到还是接漏了。路上还顺利吗?”
沐苏点头道:“很顺利,母亲不用担心我,倒是您,怎么一下子瘦了这么多?”
一旁的大舅母连忙说:“可不是,你来得正好,好好劝劝你娘,她这些日子一直没胃口,又睡不好,随我们怎么劝都没用!”
沐苏这才记起自己还没拜见大舅母,赶紧起身赔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