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杂是因为,在税赋改革一事上,在场的大多数朝臣当初都是持反对态度的,但是事实上,将粮食折为银两征收之后,达到的效果却是远远出乎所有人意料的。
要知道,往年苏州府的税赋是以粮食来论,也不过三百万石左右,而这一次仅常平仓收入的粮食,就超出了这个数字。
而所花费的银两,却还没有收上来的银两要多,这可谓是狠狠的在一众大臣的脸上扇了一巴掌。
但是与此同时,苏州府的例子,似乎也证明了一些东西,当初张江陵的改革,未必就是错的。
至少在现在这个时候,它应该说是很合适的,苏州府就是一个例子,一次大规模的改革,让苏州府的岁入提高了将近一半以上,如果这个数字扩大到全国呢?
整个朝廷的岁入是否也能够提高一半?
想起此事,群臣的心中就不由得有些心猿意马起来,这可是能够流芳千古的事情啊!
“好,待得此番恩科过后,朕必将亲自为汪爱卿和韩爱卿庆功!”
朱常洛也是大大的松了一口气,朗声说道。
虽然说苏州府的事情他一直都没有放松过,但是毕竟朝政繁忙,他又天高皇帝远的,不可能事事都管着。
而这个时候,就体现出钦差的能力了,这个由韩爌举荐的汪应蛟,果然是有一手的,配合韩爌软硬兼施,平抑物价,解决了各种难题,最终给他交出了一份几乎完美的答卷,也算是不负他当初对于韩爌的一番信任了。
“陛下英明!”
议完了事情,群臣也就各自告退了,不过让朱常洛有些意外的是,老首辅却是留了下来……
“元辅,可还有事?”
朱常洛皱了皱眉头,轻声开口问道。
按理来说,现在无论是朝政还是边关,都是一副大好的景象,但是不知为何,朱常洛却总感觉到有一块大石头压在心上一样,尤其是看到王锡爵平静的神色的时候,朱常洛更是本能的感觉到有一丝不对……
“陛下,老臣请辞!”
老首辅的脸色平静如水,带着一贯波澜不惊的笑容,拱了拱手,行了个大礼,道。
朱常洛的心一下子沉了下去。
“这……元辅,到底是怎么回事,是朕有何处做的不妥当吗?请元辅直言,朕定当自省!”
望着王锡爵认真的眼神,朱常洛就知道他并非是在玩笑,说话之间都多了几分生涩之感。
“陛下做的很好,未曾辜负先帝的重望,老臣也相信,陛下定当是我大明朝最出色的贤君!”
似乎是下定了什么决心,老首辅的神色反而变得洒脱了许多,说话之间也少了几分顾及,像是刚刚的这句话,若是传到外朝去,必定会被诟病对历代先帝不敬,但是此刻老首辅却是坦坦荡荡,毫不讳言。
“那元辅……”
朱常洛压下心中的不安,强迫自己镇定下来,等着老首辅给他一个解释。
“其实早在两个月前,老臣就该离朝而去了!”
王锡爵的口气淡然,带着一丝缅怀。
不过这句话,却让朱常洛心中多了几分愧疚,因为他知道,老首辅说的是承天门一事……
倒是王锡爵笑了笑,道。
“陛下不必为老臣挂心,老臣今年已经七十有三,一生宦海沉浮,曾有过年少轻狂之时,亦曾有过畏缩不前之时,蒙先帝不弃,委臣以元辅重任,臣兢兢业业,不敢有丝毫懈怠之时,后先帝龙驭宾天,陛下登极,先帝托臣以辅政大任,臣更是如履薄冰,不过所幸者,臣能够得见陛下英明神武,才智胸怀远超历代先帝,臣虽有心追随陛下为我大明社稷出力,然则年岁已大,力有不逮,望陛下体恤,准臣致仕!”
王锡爵说的坦荡,朱常洛却是心中一阵不忍。
虽然说他平日里老是坑这位老首辅,但是相交多年,朱常洛的心里清楚,如果大明朝还有一位风骨之臣的话,那一定就是老首辅了,他之所以每一次都能让老首辅妥协,是因为这位老大人的心中,是真正的胸怀天下,只要是对大明社稷有益之事,哪怕知道是坑,老大人也不会躲。
但是仔细想来,他毕竟已经老了,这些年下来,脸上的皱纹越来越多,两鬓也由斑白变成了全白,身子骨更是越来越不济了,但即便如此,他还是始终维持着自己的风骨,对于自己所坚持的事情,绝对毫不妥协。
朱常洛有时候会想,这个朝堂上若是真的没了老首辅,恐怕满朝上下,都找不出一个真正意义上的文臣了。
“元辅,朝堂需要您继续坐镇,朕年纪尚轻,也需要您时时提点!为朝廷计,还请元辅……”
不得已之下,朱常洛还是用起了老套路,老首辅挂心朝局,只要将朝廷社稷摆出来,他是绝不会就这么撒手而去的。
只是这一次,朱常洛却失手了,话刚说了一半,王锡爵就摇了摇头打断了他。
“陛下此言错了!”
应该说,这是王锡爵头一次正面反驳朱常洛的话,以至于他一时之间都有些没有反应过来,叹了口气,老首辅开口道。
“陛下体恤老臣,老臣自然感激天恩浩荡,然则若为朝廷计,臣之所去,才是为朝廷好!臣知道,陛下心有雄图,放眼天下,自登基以来,陛下所作所为无不昭示着这一点,朝廷乃是大明之核心,所以陛下一开始就将重心放在了朝廷,放在了吏治之上,唯有一个足够清明有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