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清宫门前,一干大臣望着陈矩离去的背影,忍不住面面相觑。
众人虽然不太清楚事情的经过具体如何,但是就现在的情况来说,也大致能够猜的七七八八,天子欲并尊两宫,结果惹得王皇后不悦,于是在后宫名分上故意和今上为难,而今上年轻气盛之下,也不肯妥协,所以这事情便拖到了现在。
不过看现在这个样子,大约是王皇后也知道这样拖下去对她没什么好处,所以索性去仁寿宫搬出了太皇太后她老人家,要知道,当初先皇还在世之时,王皇后就一直颇受太皇太后喜爱,如今她受了委屈,自然要去找太皇太后诉苦。
太皇太后如今虽然年迈,垂垂老矣又遭丧子之痛,但是终究是曾为秉政太后,性子里带着一股雷厉风行,得知此事之后便将天子叫过去狠狠训斥了一顿,连带着他们也遭了无妄之灾……
不过这倒也不算是坏事,自己等人虽然遭了一番训斥,但想来有太皇太后出面,天子也不敢不从,后宫之事总算是应该能够解决了。
让众人有些纠结的是,自己等人还要不要继续进谏呢?
照理来说,这种时候,天子明显火气正盛,躲得远点才是正理,但是太皇太后懿旨已下,若是他们再没有点行动,岂不是真的尸位素餐?
所以一帮老大人顿时陷入了苦恼当中。
“以老夫之见,我等稍后入殿,可以试探一下陛下的态度,若是陛下已有改弦更张之意,我等便顺势而为,若是陛下仍在气头上,还是稍避锋芒,且待几日再言,诸位以为如何?”
片刻之后,衷贞吉捻着胡须,缓缓开口道。
众人对视了一眼,只得无奈的点了点头。
随后又过片刻,众人见得殿门大开,王安从殿门中出来,拱了拱手。
“陛下宣诸位先生养心殿见驾!”
众人随着王安走入殿中,却见皇帝一身绯色燕居服,头戴翼善冠,斜卧在榻上闭目小憩,王安走到皇帝身边,轻声说了些什么,皇帝方才睁开眼睛,坐正身子,阴郁的脸上勉强挤出一丝笑意,道。
“诸位先生来了,赐座!”
“谢陛下!”
众人暗自抬头瞧了一眼,却见天子的脸色的确不佳,顿时心中更是多了几分谨慎。
“方才朕在太皇太后宫中请安,不料诸位先生临时进宫,慢待诸位先生了,可是内阁当中出了什么急事?”
朱常洛却是故作不知,稍稍寒暄之后,便开口道。
“回陛下,今晨内阁接到一份奏疏,乃是吏部侍郎叶向高所上,同联名者吏部尚书孙丕扬,东阁大学士李廷机,奏以官场贪腐之风盛行,科道风宪不作为,请以吏部大计之,罢黜贪腐官员,肃清官场,臣等讨论良久,难下票拟,故此进宫提请圣裁!”
提起正事,一干大臣总算是提起了几分心气儿,老首辅从袖中拿出奏疏,交给一旁匆匆赶下来的王安,道。
“哦?”
朱常洛接过奏疏,却是细细的看了起来,过了盏茶工夫,将奏疏轻轻放在身旁的案上,轻声开口道。
“如今的官场风气的确污浊不堪,亟待整饬,叶向高此疏虽有言过其实之处,却也不失为治国良策,不知内阁当中为何难以票拟?”
听得皇帝此言,朱赓和沈鲤对视一眼,心中皆是一沉,果然不出所料,若是其他的奏疏,皇帝总该先问内阁的意见,再说自己的看法,哪有像现在这般,先是对奏疏赞赏一番,然后再问内阁的意思。
这副做派,岂不是明晃晃的在说,皇帝对这份奏疏十分看好吗?
“陛下容禀,官场贪腐之风固然要抓,然大计乃是朝廷重务,自有规制,不可妄动,此则为一也,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叶侍郎奏疏当中已然言明,朝廷上下如今多有收受贿赂银两之辈,此事早已心照不宣,若严苛核查,恐涉案人众,若严酷判罚,恐朝局动荡,此为二也!故而依老臣之见,此事当缓缓行之,不可操之过急!”
深吸了一口气,朱赓起身道。
却见皇帝眉头一皱,神色显然颇为不愉,不过倒也没多说什么,而是摆了摆手示意朱赓坐下,转头点了别人。
“朕见此疏当中,对科道风宪多有指责,次辅入阁之前,曾为左都御史,不知对于此疏有何看法?”
早前在内阁当中就有了经历,故而衷次辅也不意外,沉吟片刻,开口道。
“陛下,科道之失,的确不假,数十年以来,科道御史对贪腐之事渐渐司空见惯,不再以之弹劾,此风宪之失也,然有此过失,非风宪一家之过也,实乃官场士风如此,叶侍郎主张力清风宪,严刑处罚,臣并无意见,臣所虑者,乃数额之故,若依太祖旧制,恐会摇动朝廷根本,请陛下三思!”
这话倒是说得不错,太祖旧制,贪腐六十两就要剥皮食草,悬于城门,若是真的按照太祖皇帝的办法来办,恐怕整个京师的城门都挂不住。
何况还有一点就是,自英宗皇帝以后,鲜有大臣被处死,最多不过是罢黜归乡,若是再启重刑,恐怕在朝堂之上也难以安定人心。
不过他的话看似是在权皇帝慎重,说出来却是叫沈朱二人一阵呲牙,到了现在,他们要还是看不出来衷贞吉的立场,那他们就白瞎了这么久的官场历练了。
要知道,叶向高还不过是说要严刑处罚,没说具体怎么罚,到了衷次辅这儿,直接就开始考虑实施的可行性,甚至动了太祖旧制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