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制的藕粉糕软糯而甜香,就着一盏磨成浆的红豆羹,再洒了几粒炒得黄灿灿的芝麻,那滋味就像是窗外最疏懒的那一抹阳光,处处透着明媚而温暖。
皇太后不能吃甜,只拈了半块应景,却笑mī_mī地望着君妃娘娘拿银叉子挑起第二块,依旧一幅意犹未尽的样子。
苗疆里无拘无束的女孩子长大了,纵然成为风仪高华的君妃,被磨去许多棱角,其实内心深处依然保有着少年时的个性,喜怒哀乐还是愿意写在脸上。
君妃娘娘露出诚挚的谢意,冲皇太后深深一礼:“许久不曾尝到这么好的点心,九月的莲藕,果然是最美的味道。若蒙太后娘娘不弃,臣妾改日再来叨扰。”
“哀家闲来无事,不过颂经礼佛,欢迎你常来坐坐。”细细碎碎的阳光洒在黑漆硬木透雕螭纹的大炕上,像无数个金色的光点在跳舞,皇太后的笑容沐着这些细碎的金点,话语像最暖的朝阳,点燃了君妃娘娘的希望。
明知自己贸然登门,分明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皇太后依然允她下一次的机会,显得慈祥而亲切,也许那朱果并不似自己想像的那般难求。
面对这样睿智的老人,与其左瞒右欺,不如将自己一颗心抛开,将所有的心事铺沉,期待她老人家的馈赠。
君妃娘娘豁然开朗,不待皇太后端茶送客便起身告辞,潋潋双眸中一泒澄明之色,添了几许淡然。
出得寿康宫来,与楚皇后在叉路口分手,婉拒了对方共进午膳的好意,君妃娘娘连连向楚皇后道了叨扰,自往彤云阁走。她的脚步轻快而急促,想要好生斟酌一下说辞,改日拿一片赤诚打动太后娘娘。
秦恒与崇明帝一番深谈,出得御书房的小花厅,细细咀嚼方才的话语,体会崇明帝的意思,联姻大事只怕会亲口询问温婉,便想将消息早些递到她的手上。
含章宫虽不难寻,两人终归男女有别。秦恒替温婉着想,生怕她落了话柄,却不方便直接登门造访。
他在含章宫前的华清桥畔徘徊了半晌,终是不能随意扣动门扉,只能不甘心地往宁辉殿走,想要另寻法子传递消息。
转过寂静的长廊,秦恒瞧见花墙的假山石旁边,一丛怒放的木芙蓉前头,一位丽人正背对着自己赏花。
她头戴兜帽,身披石青色小朵攒枝金线梅花斗篷,下头露出藏蓝色宝相花杭绸束裙的一角,风姿如此绰约,不是温婉又是哪个?
秦恒四顾一望,温婉身边只有一个随行的宫女。低垂着双目,怀里抱着个天青色梅瓶花觚,隔着几步的距离,端正地立在泥金小道上。
依稀猜到是等自己的意思,柔柔的笑意在秦恒心间一波一波荡开,像是最温柔的涟漪,又像是最和煦的暖风,吹皱一池春水,那笑意渐渐变得亮若星辰。
秦恒紧走了几步,隔着温婉几步的距离便堪堪立住了身形,只怕她守着外人不自在,只是低沉而轻柔地唤了一声:“端仪郡主”。
温婉回过头来浅浅一笑,招手唤那宫人过来。将手里折下的几枝木芙蓉插进花斛,又吩咐了几句什么话,那宫人便曲膝行礼告退,自始至终目不斜视。
瞧着宫人走远,温婉这才折向秦恒身边,曲膝向他行了一礼。
两人如今已然十分默契,秦恒自然而然走到她的旁边,温声说道:“国书已然递上,我的心意已然坦陈。陛下没有即时应承,只说要等到太后千秋圣诞之后再议,大约是要亲口问问你的意思。”
温婉面上一红,似点点朝霞纷飞,带着异样的温柔,片刻间便又恢复了坦然。她低低应道:“这也是陛下仁义,不光顾忌我,更顾忌着我义母的意思。”
与楚朝晖的那一段渊源,温婉并不曾向秦恒细说。牵涉到苏暮寒与自己身世的部分,如今更是无法提及。唯有期待来日到了建安,与秦恒并肩向秦怀宣战,再将过往的一切尽数呈现在他眼前。
瞧着秦恒醇醇如酒的目光在自己身上投下如许的缱绻,温婉又是陶醉又是心酸,无时无刻不为他沉醉。
清秋的风拂过温婉的发丝,有淡淡的馨香擦过秦恒的鼻端。幸福与酸楚同时交织的滋味,浓浓弥漫在两个人心间,有些话当真只能意会,实在无须言传。
温婉郑重抬起头来,直视着秦恒的眼睛,缓缓说道:“我会遵从内心的决定,走自己想走的道路,便是陛下不寻我,我也会去面圣。还有,我义母对我有救命之恩,这些年实在是把我当亲生女儿一般疼惜,她那里自然由我去说,免得以为陛下乱点…乱点…”。
纵然两世为人,面对着前世与今生的挚爱,“乱点鸳鸯谱”几字,温婉挂到了舌边,到底不好意思亲口说出。
显见的一抹小儿女姿态,在温婉身上格外娴静动人。秦恒仿佛听到最美的声音。他不忍打趣,而是温柔又认真地微笑道:“陛下睿智,自然会晓得佳偶天成。婉婉,咱们还有一辈子的时间,不在乎眼前这几天,我敬待佳音便是。”
温婉轻轻咬着嘴唇,踟蹰了片刻,只低低道了一个“好”字,方才褪去的一抹红霞又渐渐升起。
如春天里最匀净的那一枝桃花拧成汁子,又淘澄出最醇红的胭脂,浅浅染红她的双颊,倒映的满天春水温柔地氤氲在秦恒眼中。
如月之恒,如日之升,如南山之寿,不骞不崩。如松柏之茂,无不尔或承。
一首祝颂的长歌,不时在温婉耳中奏响。她此时没有别的祈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