汇通钱庄辉煌了几年的时间,如今已到了轻弩之末。一看书·1kahu·甄夫人的承诺如镜花水月,众人自然不敢轻易相信。甄夫人立起身子,优雅地将右手放在胸前,神情庄重而严肃:“我这里对天发誓,若是明日不能兑付,叫大伙儿的血汗钱有半个子儿打了水漂,便叫我堕在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超生。”这个誓言发得狠绝,大多数人相信甄夫人的为人,情愿多等一日。也自然有人不信,叫嚷道:“汇通钱庄今日推明日,明日推后日,谁晓得你拿什么兑银,焉知不是什么推脱之计。”有些泼皮无赖夹在其中跟着起哄,一时间污言秽语四起,兜头泼在甄夫人身上。甄夫人仍旧回到高椅上宜然端坐,接了丫头递上的茶水,雍容典雅的姿态半分不改,到令那些人讪讪地住了口,自觉好没意趣。甄夫人轻抚着衣袖上暗香盈动的流纹,微微笑道:“各位在此地吵吵闹闹,一分银子也拿不到。横竖只有一日,难得便等不得?”往昔汇通钱庄的口碑甚好,甄夫人为人又爽快,从不做伤天害理的买卖。反到是日常修庙建路、赈灾集资,她都是头一个捐银,也落了侠义的名声。有些老人家仁善,到劝着年轻人莫要落井下石,约齐了时辰明日再来。也有人回头威胁道:“甄夫人,非是大家不给你脸面,若明日此时还见不到银钱,这汇通钱庄里连人带东西,可都要开始打砸抢了。一看书·1kahu·”甄夫人稳如泰山,依旧笑道:“明日此时,若没有银钱兑换,自然悉听尊便。”贴身丫头没见过这等世面,虽然忠心护在甄夫人眼前,却也吓得瑟瑟发抖。待那些人前脚一走,丫头后脚便软在了地上。甄夫人叹口气,到弯下身子扶起了她,再命钱庄里仅余的二十余人都到厅内集合,她有话要说。昔日辉煌时,钱庄里养着接近二百口子人,每日川流不息一般。如今落了难,唯有十分之一的忠仆依旧不离不弃,到也算是患难见真情。以人度人,这般老实宽厚的下属,甄夫人自然要一一替他们留了后路。命丫头去取自己枕下的锦匣,甄夫人守着众人打开,取出一沓广源银庄的银票。她见者有份,每人分了二百两,自然够他们下半生所用。再从钱匣子里各抓一把碎银,算是明日离去的车马费,到也想得周全。见甄夫人这显然是要遣散众人的意思,忠仆们明知道天下无不散的宴席,然而几年的相处,如今走到如此地步,不由一个个低头落泪。甄夫人反而表情平静,依旧如平日般恬淡若水。她另取了张百两余额的银票,指了两个干净的丫头,命她们收拾厨房,采买些丰盛的海鲜肉蛋回来,晚间大家一起吃顿团圆饭。明日便要作鸟兽散,这是众人留在汇通的最后一晚。汇通钱庄那墨底烫金的匾额已然卸下,安静地倚在壁角,见证着自身由荣至衰的沧桑。几块散落的门板堆在地下,油着清漆的桐木依然散发着芳香,它们却再也没有了用处。甄夫人淡然地望了这些东西一眼,不见得流露出多少感情,只吩咐几个伙计将它们收进库房。另指了原先柜上的大掌柜,要他领着两个跟班,再拿着自己的帖子去扬州城内几家最大的当铺与银楼,要他们各自能做得了主的掌柜,明日一起来汇通钱庄做个见证。甄夫人私下早与他们接洽过,要当尽手里的珍宝,换取各家的银票,如数兑付自家欠下百姓们的银两。至于官府富户们,本是一丘之貉,就让他们日后与钱唯真撕扯,与自己半分关系也没有。这里有条不紊地安排着,直待众人都领了命散尽,那贴身丫头即担心,又害怕,立在甄夫人身边泣道:“汇通仅有的银子,不过库房里现有的那几千两。今日这些人来势汹汹,夫人明日拿什么给他们?”甄夫人笑道:“难为你真心替我打算,岂不闻戏文上说,杜十娘还有个百宝箱可沉。你这夫人经营了这几年的钱庄,难得便没有体己可用?”唤了丫头来到卧房,丫头仔细看时,贴墙的一面地上,一溜地放着十几只匣子,都是甄夫人昨日规整好了。打开看时,珠光宝气的瑞光晃得睁不开眼睛。前头都是珠宝挂件、玉石玛瑙,琳琅满目。最后一只匣子里是满满一盒广源银庄的银票,都在百两左右的面值,粗粗一算,也在十万之上。丫头随了甄夫人多年,自然识得货色。略一清点,心间再一盘算,东西虽然多,离着偿尽汇通钱庄的欠款,却是远远不够。甄夫人冷笑道:“谁说我要全部清还?那些个达官贵人们放在庄上想要以钱生钱,叫他们自去寻钱唯真索要。临到这个时候想与汇通撇清关系,简直是痴人说梦。我的所有体己变卖干净,大约便够归还那些市井百姓。穷人家的血汗钱,我一分不贪。”丫头听得心酸,又怕自家主子伤心,只偷着抹眼泪。甄夫人拉了她的手,将一个小匣子放在她的手心,怜惜地说道:“这里头是一点体己,原是留给你的嫁妆。可惜明日一别,不能亲眼瞧着你上花轿,便提前替你添妆。”小丫头坚辞不受,甄夫人喝道:“你知道我的脾气,从来说一是一,送出去的东西,断然没有收回的道理。”主仆一场,能留下的也就是这个念想。甄夫人既然存了自尽之意,自然要散尽手中余财,走得无牵无挂。她纤白的皓腕上早脱去价值连城的金绞蜜镯子,还余着根赤金镶钻的水波纹细手链不舍得摘下,也是价值不菲的好东西。拉过小丫头的手,甄夫人解了手链,亲手替她扣上。鼻间泛着酸意,甄夫人勉强笑道:“我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