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苏眼睛滴溜溜一转,不顾面上的血痕,言语何其无辜:“公主明鉴,因是暮寒少爷牵挂公主的起居,出宫的路上多问了几句,奴婢才耽搁了功夫。”
见慕容薇余怒未消,流苏以膝当脚,前行了几步,依旧跪在慕容薇的榻前,垂着血珠的素颜楚楚可怜:“公主待奴婢是打小的情谊,奴婢再不晓事,也晓得不论何时何地,奴婢的主子只有公主殿下一人,再不学那些白眼狼的行径。”
分辨得何其动听,眼前虚伪的容颜与前世里璨薇宫前嚣张尖酸的那张脸重叠在一起,慕容薇拼力忍住,才没有叫自己拿起簪子,划花那张巧言令色的脸。
沙漏轻缓,如桑蚕一般的细声缓缓流淌。能听见殿角碚的冰缓缓融化,那轻缓的滴水声,还有莲叶花芯里流水的潺潺声。
分秒难捱,流苏方才被汗打湿的脊背凉透之后,纱衫紧紧帖在身上,叫她极不舒服。今日跪的时间又长,膝盖处有针扎的感觉,酸麻的酥痛悄悄蔓延着,像万千只小虫的嗜咬。
不用假装,流苏的脸色也越来越苍白,有些摇摇欲坠。
方才的对答似是触动慕容薇的心事,又似是极难回应,慕容薇将帕子蒙在脸上,半晌才鼻音浓浓地叱了一声,说道:“你先下去吧”。
吧嗒一声,一只小巧的青玉缕花扁盒扔在丝毯上,头顶头传来慕容薇萧瑟的声音:“今日手重了些,回去自己敷药吧。”
流苏满心屈辱捡起盒子,还要咬着牙谢恩。她以手撑在丝毯上,费力地立起身子,躬身向外退去。
满怀着不甘的回眸,眼风微扫间,流苏依稀瞧见,公主双肩耸动,频频拿手帕拭目,眼圈微微泛了红。
对苏暮寒贪恋之心愈发助长,流苏发誓总有一日要叫他拜倒在自己石榴裙下。到时候,自己便可以对慕容薇尽情践踏。
凭你金枝玉叶与天皇贵胄的出身又有什么关系?一旦嫁了人,再出了皇城,真正的天高皇帝远,叫谁谁也不应。
如人饮水,冷暖自知。今日再嚣张,拿着自己出气,还不是因为对苏暮寒没有底气?一想到日后这跋扈的大公主要指着仪宾的宠爱渡日,自己偏偏笼络住了身为仪宾的苏暮寒那一颗心,流苏心下得意之情顿起。
流苏一瘸一拐地退出慕容薇的寝宫,回到自己房中,先立在梳妆镜旁瞧脸颊上的血痕。见只有浅浅的红线一道,而且已然凝固,流苏暗暗放心。
净了水便拿慕容薇赐的药膏浅浅涂了一层,唤了个小宫女过来替自己揉着膝盖,流苏疲惫地阖上了眼睛。
安静的睡颜下,眉眼间是一片柔婉,流苏心里却似杨柳扶摇,风情万种,恍若黄粱梦里身在苏家老宅,自己与苏暮寒双宿双栖,慕容薇落花伊人独立。
恨不得立时便将公主吃酸拈酸,瞻前顾后为他垂泪的消息传与苏暮寒,流苏翻了个身,舒适安稳地进入了梦乡。
流苏前脚退出去,慕容薇后脚便翻身坐起,随手将沾了辣椒水的帕子一丢,唤了璎珞进来重新打水净面。眼波流转间,唯有一片澹然,眸中哪有一丝一毫为情伤感的忧郁?
便由着流苏传话,叫苏暮寒自以为依旧将自己攥在掌心。唯有这样,苏家人才能放松对玉屏山的警惕。采矿不易,能替顾晨箫与夏钰之多争取一日是一日,总要将那些矿藏入在父皇囊中,成为日后与苏暮寒兵戎相见的资本。
既然仇恨深入骨髓,那便无须去刻意逃避。能够以杀止杀,阻住苏暮寒在天下间掀起血雨腥风的步伐,重还一个海晏河清的太平盛世,那么该来的战争就它来吧。
阴错阳差,前世里的宿敌终归要重遇,今世里顾晨箫与夏钰之依然并肩而立,有他们陪在身边,慕容薇无悔无惧。
纤纤素手,汇聚风云。慕容薇凝望着自己纤瘦素净的皓腕,露出踟蹰满志的微笑,俯手拿起了妆台上的螺子黛。
就着慕容薇淡扫娥眉的功夫,璎珞已将沾过辣椒水的手帕洗净,又喷些烧酒熨平,依旧收在匣中,再替慕容薇重取了一块天水碧的捭帕收入袖中。
服侍着慕容薇换了身轻便些的纱衫,又取了一旁碧绿绢纱绘着曲院风荷的香罗伞遮阳,慕容薇搭着璎珞的手,缓缓往后殿而去,兴致盎然地欣赏一番罗嬷嬷安置的宴客场所。
转过曲折的回廊,又是层叠的假山掩映。山回路转,满目的苍翠便从透雕的金缕梅檀木窗边扑面而来,一时凉风习习。
浓荫匝地,遮住灿若碎金的阳光。早有小宫女上前接了璎珞手里的香罗伞,殷勤地搁在一边,慕容薇与璎珞便沿着九曲回廊直往殿后那泓清潭而去。
璨薇宫后殿的水潭碧如翡翠,新荷御风,含苞欲放,层层绿浪如碧波荡漾,偶尔荡起的水花宛若一曲悠长舒缓的笙歌,原就是慕容薇最喜徜徉的地方。
罗嬷嬷正领着人布置,远远瞧着慕容薇主仆二人来到此处,笑着过来行礼:“连小戏台都布置妥当了,如今正在铺地衣,公主瞧瞧可还使得?”
想是伶人们正在排练,远远的便有笙歌笛音传来,竟是一曲《凤凰于飞》,才下眉头却上心头的相思忽然间便开始泛滥。
有多少期待便有多少失落,顾晨箫的信函里写得清楚,要至八月中旬才到,如今才堪堪六月,差了两个月的时光。
纵然芳心暗许,两人之间依旧横亘着国与国之间的沟壑天堑。便是康南帝君诚心同意与西霞联姻,没有了上一世的胁迫和风雨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