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晚间,崔嘉因依言去了福庆院,见正堂没个人影,心中还有些疑惑,问了伺候的小丫鬟,才知道人在内室。
待崔嘉因挑了帘子进去之后,却看见郑老太太正偷偷的抹眼泪,翡翠在旁边好言好语地劝着。
见这情形,崔嘉因心中一酸。
郑老太太虽然身为女流,可却有着旁的女子没有的胆识与智慧,记事以来,崔嘉因从未见她流过一滴眼泪。即便是在二叔死了,崔家愁云一片的时候,郑老太太也都强撑着将二叔的丧礼事宜办的妥妥贴贴,风风光光的。
因为这样,人们也渐渐忘了,精明强干的郑老太太原来也是有痛苦有不舍的。
崔嘉因慢慢走了过去,郑老太太抹着眼泪未曾发现,现在一旁不停劝慰的翡翠却瞧见了,她眼中闪过惊喜,想要向崔嘉因行礼。
崔嘉因挥了挥手,翡翠便悄悄地退到了边上。
福庆院里突然安静了下来,郑老太太没听见翡翠的声音,又想着这个时候儿子儿媳们应该都往这儿来了,便准备梳洗一番出去,她要强了一辈子,即便是对着儿子儿媳,也不肯露出丝毫软弱的神情来。
崔嘉因却拉住了郑老太太,不让她走。老太太上了年纪,饶是用各种奇珍保养着,手上的皮肤也不如从前那般光滑,而是布满了岁月的痕迹。
“祖母,您陪我坐会儿吧。”崔嘉因像从前一样依偎在郑老太太怀里,贪婪的享受着这片刻的温馨。
郑老太太愣了一愣,别过头去偷偷的抹了抹脸,然后说:“好,祖母好好陪陪我的阿珩。”
崔嘉因假装没有发觉郑老太太的举动,只说:“祖母,您和我们一起走吧。”
收拾了曲氏同她生的两个女儿之后,三房的地位大不如前,崔家也应该没什么人能威胁到郑老太太的安危了。只是前世老太太的死终究是横亘在她喉头的一根刺,总是放不下。
郑老太太抚了抚崔嘉因的脸,叹了一口气,道:“祖母老了,走不动了。”
崔嘉因知道郑老太太的顾虑。
一则不放心三房,三老爷是个浑人,家里若只留了三老爷一人照看,不定会乱成什么样子,郑老太太身子骨还硬朗,便想着就留在清河,也好压一压三老爷的风头。
二则,老人都念旧,俗话说“叶落归根”,年纪越大,就越不愿意背井离乡。上京再好,终究比不得清河自在。
“阿珩若是想祖母了,不妨回来看看祖母。”郑老太太安慰道,却也没有让崔嘉因留在清河。
女儿既让阿珩上京,必然是有着她的打算。她信得过自己女儿的人品,自然相信她不会胡来。清河虽好,却也不如京城人才济济,她一心想要崔嘉因有个好前程,必然不会扯她的后腿。
只是,到底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孙女儿,又难得这样的乖巧懂事……郑老太太慈爱地看着崔嘉因,心中涌出许多不舍。
“好了,阿珩莫要伤心了。这会儿你父亲母亲同你的哥哥们都该到了,若是乱了妆被你哥哥笑话,你可别怪祖母没劝你啊!”郑老太太不愿意崔嘉因为这样的事情难过,有心哄她。
“祖母,您取笑我!”崔嘉因看郑老太太实在不愿,也没有继续缠着。
“好了,祖母不该取笑阿珩,”郑老太太在这个小孙女儿面前是一贯的好说话,“走吧,别叫你父亲同母亲久等了。”
崔嘉因搀扶着郑老太太走出去,崔琰见着自己妹妹竟比自己还来的早,不由惊奇道:“阿珩,你一向不都是最懒的?怎么今儿个竟这样勤快?来的比我还早些?”
卢氏拍了拍崔琰的背,轻斥道:“怎么说你妹妹的?没个哥哥的样子!”
话虽这样说,卢氏言语中却并没有多少斥责的意味,她到底是女子,比起这福庆院里的一众大老爷儿们不知多了几倍的细心,自然看出了郑老太太同平日里并不大一样。有崔琰这孩子插科打诨,那略有些伤感的气氛也消失的无影无踪。
崔琰不忿自己的母亲差别对待,噔噔噔地跑过去拉住了郑老太太的另一只手,一边摇一边抱怨:“祖母祖母,您看我到底是不是父亲母亲捡来的?怎么母亲对我同对阿珩根本就是两样?”
老人最喜欢什么,自然是喜欢看儿孙满堂,享天伦之乐,郑老太太也不例外。
她看着上窜下跳的崔琰,笑骂道:“你这猴儿忒不让人省心,若你不是你母亲生的,她能容你成天儿的闹腾?若再这样没个正行,小心你父亲教训你。”
崔琰原本还高兴了一会儿,听见郑老太太说起崔祎,下意识的就往自己父亲那儿看去,果然见到自己的父亲正一脸恨铁不成钢地看着自己呢!
他的脸登时拉的老长。
他从舅舅家回来之后,父亲对自己便严加管教,一点儿都不放松,这几日只往返于书房,福庆院,同玉笙院之中,竟一步都没踏出过崔府大门。
早知这样,还不如呆在舅舅家不回来的好,崔琰沮丧地想。
“我还以为哥哥天不怕地不怕呢!原来还怕父亲呀!”崔嘉因俏皮道。
崔琰瞪了崔嘉因两眼,恨恨地转过了头。
郑老太太笑着拍了他两下,说:“连自己亲妹妹的醋都吃啦?平日里还嚷嚷着是个男子汉,这会儿倒小家子气了。”
崔琰不过也只是彩衣娱亲,并不是真的恼了崔嘉因,因此也顺着老太太的话儿说:“祖母说的不对,孙儿的确是个最大度的男子汉,才不会计较这样的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