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喜欢做猎人,比我甚至是尘小子都喜欢,我能看得出来。不论这份暂时的工作能给你什么,我相信它都不是你想要的。”
“所以,不管你身处在什么境地中,我都希望你能早点解脱出来,然后像你希望的一样重新回到猎场之中。”封漫云在黑魆魆的街巷中挪蹭着,脑子里回荡着的都是先前卢修的话语。
两人后来又聊了些什么,白衣少年已经有些模糊了。他只道卢修绘声绘色地描述着挑战祭上第一个被他干掉的毒怪鸟,以及浓雾中战斗的种种细节,不过这些他都记不清楚了。或许是酒精麻醉了他的感知,或许是怕自己重新对那样危险而刺激的猎人生活产生兴趣,而刻意地选择了充耳不闻。他只是坚持地要了第二杯麦酒,然后是第三杯,两人一直从临近日落喝到深夜。直到最后,封漫云甚至都听不到卢修的声音,只能看到一个变形而夸张的身影在自己面前兴奋地比划着。
饮酒畅谈总有尽时,就算像金羽城这样的大型都市里没有宵禁,但封漫云第二日还有工作,只能就此别过。他拒绝了同乡送自己回家的好意,一个人穿梭过数条民巷,往居所中走去。
月亮极圆,夜行的鸦类在二层楼的高度上徘徊着,这是城市里还能见到的为数不多的飞行动物。城市附近常年有飞空艇巡航,百公里内的空中已经许久都没有见过一只高阶飞龙种借道了,无形的护盾笼罩在金羽城的周边,让城内的人几乎感受不到,就在几十公里远的密林中,此刻正是各类原生的夜行掠食种最为活跃的时候。
一切都如城主府和猎人工会所营造的一样,安详而静谧。
封漫云打了个寒颤,酒意顺着冷汗挥发出来。
身后的两人已经跟着自己走过小半条街了。
是麦酒误事了吗?不,他更宁愿相信离开猎场太久,自己的直觉已经退化到不堪入目的程度。在雷鸣沙海中,随时都可能被地面下冒出来的潜口龙扯烂嚼碎的日子里,他的警觉和预判能力在同伴之中都是顶好的。老杰克戏称他是“菜鸟的好运”,不过这些直觉曾经不止一次救了他和前辈们的性命。
随着封漫云再次转过一条无人的巷,身后两人的脚步跟着越来越快,转眼从近五十米的距离拉到了不足十米。少年用余光向后望去,对方是两个精壮男子,虽然穿着便装,但手中的武器却在月色下闪着幽光,敌意早已不言自明。
白衣少年下意识地朝背后抓去,却抓了个空。常不离身的太刀在这样的工作中并没有什么用武之地。事实上发给他们的制式猎装本就是残次品,只能擦得锃亮应付高层的检查,那样的装备封漫云恨不得一下班就赶紧脱掉,更遑论随身携带了。
“嘿,前面那个家伙?你是叫封漫云吧?”其中一个窄肩膀的汉子抬起手来,“回过头来说话。”
少年压下心中的忐忑,站定脚步,尽量不让自己看起来有醉酒的样子:“封什么……云?我可不叫那个名字。”
现在可不是逞英雄的时候,在神智模糊时手无寸铁地应付两个壮汉的恶意,这当然不是少年的强项。西戍部的那群罪犯和骗子,耳濡目染地传授给了他不少小心行事和保护自己的技巧,此刻终于还是被下意识地用出来。
“我们……跟错人了?”另一个稍矮一些,袒着胸口的汉子狐疑地朝同伴问道。借着月光,他能看到少年脸上的迷离和困惑不似作伪,酒意让封漫云只有五分的演技飙升到了足可信人的七八分。
“喝——!”不待两人反应过来,白衣少年便果断地甩开双臂朝对方疾奔过去。五六米的距离转瞬即逝,趁着他们迟疑的刹那,封漫云第一时间揪住了窄肩膀持着刀的手腕。
“夺过一柄刀,就还有机会。”现在已经不是质疑对方所属何处和因由何事的时候了,能够赚得生机才是重中之重。他扑进窄肩膀的怀里,单手擎着他持刀的胳膊,另一只手狠狠地磕在他的手腕上,就要将刀柄从手心磕掉。
“你敢!”转瞬即逝的迟疑变成了怒意,窄肩膀从没想过这个半大小子还有这等心思,他紧紧地握着刀,不住地和少年撕扯着。
心知命系于此的封漫云也说什么都不肯放手,他的脚下不停地变换方位,用对方的身体挡住矮个子支援的路线,手上仍卯足了力气夺着刀。但奈何在麦酒的影响下,封漫云纵然将血气涌遍全身,也提不起平日里三分的力气来,反倒是眩晕感一波一波地涌起,让他几乎连站也站不住。
“去死吧!”窄肩膀突然乱中生智,右脚高高抬起,对着封漫云的小腹猛地一踹,在白衣少年的肚子上留下了一个清晰的鞋印。少年被骤来的大力踢飞出去,踉跄地退到巷旁的墙壁上,胃里一阵翻涌,“哇”地一声吐出一大口酒来。
“就是他,上!”矮个子一甩刀,率先朝封漫云挥了过去。两人拿的并不是猎人的制式装备,而是比普通的单手剑长一些,却比太刀要短近一半的古怪薄刃刀。这样的家伙怎么看都不像是狩猎怪物所用,而是专门用来砍人的。
封漫云呕出一口酒来,虽然腹中仍然绞痛不已,但是精神却清醒了许多。他狼狈地避开斩来的两刀,做了个有些变形的翻滚动作,爬起来朝着小巷的另一头跑去。但是白衣少年仍然高估了自己醉酒后的体力,没跑出两步,他就感觉心口一窒,双脚软下去,一个趔趄扑倒在巷侧堆放的杂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