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院里安静无声。
院中红叶和凋落的秋菊被秋风卷着聚在了靠近正堂的青石台阶旁,颜色艳丽的堆积成了一堆。
不曾清扫的痕迹让小院显的有点凋敝。
宋妈妈吩咐红叶烧了水。
三人简单的又梳洗了一遍,换了干净清爽的衣物。
宋妈妈拿着棉帕给坐檐下晒着秋阳的柳雅抖着头发。
红叶从旁边的厨里探出头来,大声的问道,“小姐,我们中午吃肉丁菜饭吧,很好吃哦”
宋妈妈满意的笑了笑,吩咐道,“肉丁切小点,梅菜要好好洗,沙子要洗净,要切碎一些。”
这个红叶一点没有做丫头的自觉,不是太闹,就没大没小,可好在她心智单纯,一心的为姐儿好。她做事也勤快,厨上饭菜还是一把好手,最重要的是挑食的姐儿爱吃她做的饭菜。
宋妈妈心里翻腾着,一边想着红叶的好,一边又想着她闯的祸,心里想翻滚的白水,烫到了厉害。
柳雅喜欢红叶爽朗赤诚,望着缩回头去忙碌的红叶,她斟酌着开口道,“奶娘,昨天不是红叶的错,是我骗着她带我去后山玩耍。我病了这么久都没有出过院门,我很想去看看满山的红叶。”
低沉的嗓音里透着委屈,透着伤心。
柳雅的话就像一盆凉水缓缓浇入宋妈妈心里沸腾的滚水中。
姐儿这是舍不得红叶,怕她把红叶赶走。小孩子都喜欢和小孩子玩耍,皇帝小时候读书不也要伴读吗?
那就留下来吧。大不了她多费神教教这个孩子,将来也许还能帮帮姐儿。
宋妈妈又想起了昨日进城听来的闲话。
“你知道吧?宣抚城的柳家和陈家是世仇。两家交恶已经快三代了,这一次中秋灯会,两家又要打擂台了。”
“什么擂台?这几年都是两家轮流主持灯会,怎么又打上了?”
“那是柳家大公子和陈家大小姐结为连理后定的规矩,两家轮流主持宣抚城的中秋灯会。可柳大公子已经死了多年,听说陈家老太君身子不好,如今想让陈家的姑奶奶大归,柳家不肯,两家就闹了起来,所以今年的中秋灯会又变成了两家打擂。”
“要我说啊,打擂才好了,我们只要有好看的灯,热热闹闹过节,谁赢,谁输有什么关系?”
“真是肤浅,柳家和陈家虽然定居宣府,可是两家商贾遍布江南,是数一数二的大家,如今两家争利,若是火拼,难免殃及池鱼。”
“这些说来还早,先看看中午灯会的热闹再说,何必杞人忧天。”
柳家是姐儿的本家,陈家是姐儿的外家,如今整个宣府都在疯传柳夫人要大归。
夫人大归了,姐儿怎么办?姐儿姓柳,若是跟着夫人大归,难道还能改姓陈。柳家的颜面还要不要?
可若是姐儿不随着夫人回陈家,姐儿一个孤女在柳家如何立足。
宋妈妈的心又揪了起来。
柳雅摇了摇宋妈妈的衣角,轻声的说道,“奶娘,红叶姐姐。”
红叶已经穿过葫芦拱门,站定在柳雅身边福了福身,恭谨的说道,“小姐,夫人请你过去。”
柳雅点了点头,说道,“麻烦姐姐等一等,容我去换身衣服。”
柳雅前世卑微的成了习惯,如今说话也不觉流露出来。她话一出口,就恨不得咬掉她自己的舌头。这回话说的也太弱了些。
还好宋妈妈回神的快,跟着加了一句,“小姐午膳还没有用,你回去禀夫人一声,小姐用过膳就立马过去。”
秋菊笑着应了诺,行了礼转身回去复命。
夫人是大家出身,重礼法,秋菊在夫人身边服侍,礼数一向周全。可是今日这样疏远的同小姐见,却是与往日相差太远。
她是要借着这个不同,暗示什么?
是暗示夫人那里有特别的什么?事?人?
柳雅和宋妈妈心里都忐忑不安起来,各自有了心事。
宋妈妈服侍柳雅换了身浅黄的纱裙,外搭了件秋黄绣亮黄色腊梅的长夹衫,细心的给她配了随身的压裙环佩和丝缔,绾了发,别了两只坠着银色梅花碎的银饰的小钗。
打扮妥当,宋妈妈跟在柳雅身后一步穿过葫芦拱门,进了夫人的院子。
秋菊站在檐下候着,看见柳雅和宋妈妈过来,忙隔着门帘往屋里禀了一声,“夫人,小姐到了。”
柳雅踏上正屋台阶的时候,正好听到屋里有人说话,“让小姐进来。”
声音低缓沉闷,就好像有人捂着鼻子说话一般,沉闷的没有一丝生气。
柳雅前世今生都不曾忘记这个声音,这是母亲的声音,仿若枯木一般死气沉沉的母亲的声音。
这个声音很不好听,声音平缓没有转折,也没有起伏,听到人的耳朵里就好像夏日闷闷的蝉鸣一般招人讨厌。
秋菊打起了蓝白色的门帘。
柳雅扶着门框迈过了门槛。
一间小小的正堂,居中摆了两把背椅,背椅中间安放了一个高几。
此时两把背椅上端着了两人。
一个是三十多岁的妇人,妇人穿了一身居士的浅灰色道袍,脚上穿着出家人才穿的黑布戒鞋。
柳雅往前几步站定在妇人身前,福身行礼说道,“女儿请母亲安。”
妇人摆了摆手,说道,“起来吧。去见过你舅母。”
柳雅微微转身行了两步,站定福身行礼道,“舅母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