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又过了十余日,皇帝虽然被病痛折磨得活生生地瘦下了一大圈,但到底还是不发烧了,伤口也结了伽。福休这才算放下了心,眼看食物又没了,便抚上皇帝上马,自己徒步牵着,走了大半日,沿着溪水桃林,回到了当日买过食物的那个小村落,找了个有间闲房的村民家居住了下来,总算告别了山中野人的生活。
皇帝的精神已经好了许多,见借助的茅屋极是狭小,窗户只用了破木扮塞了一半,门下也破了一个大洞,四处漏风,仅仅只有一张小案还是三只脚的,苦笑着对福休道:“福休,我怎么觉得这里还不如山洞里面暖和?”
福休叹道:“这户人家已经算是这里家境比较好的了。边关一带,两国常年混战,这里地处偏僻,虽然贫苦了些,到底还是没有受牵连,算是快活的了。”
皇帝听了福休说后,淡然笑道:“没错,只要不被刀兵牵连,已经算是最大的幸运了。”
福休转眼看着墙角的茵席,却是农家人自己用茅草和蒲苇自己编制的,颇是厚实,笑道:“咱们总算是可以睡得暖和一些了。”
话音刚落,门上的大洞忽然伸出了一只黄黄的狗头来,黑溜溜的眼睛在他们面前一转,似乎察觉没有什么恶意,一跃便从洞中钻入,讨好地围着福休和皇帝两人身边甩了好一阵尾巴。
皇帝慢慢地蹲下身子,拍了拍狗头,笑道:“长得胖胖的,也不怕给别人捉了,卖了给人吃狗肉?”
黄狗见皇帝待它亲昵,更迅猛地摇了几下尾巴,然后极为娴熟地一纵身跃上了茵席,蜷着身子就在中央卧下,还有一下没一下地用卷曲的粗大尾巴敲着茵席。
两人看到之后,愕然了一阵。
福休先反应过来,笑道:“我待会儿去向主人要一些茅草来和床褥来,铺在另一边睡。”
皇帝无奈地做到了茵席之上,叹着气问那条黄狗,“喂,小子,你身上应该没有跳蚤吧?”
此地民风淳朴,虽是贫穷,主人却从他们住下的第一晚起便将他们的一日三餐全部包下。尽管是粗茶淡饭,远远比不上宫中的精致美食,却恐怕已经占有了他们一家人的口粮。福休实在是过意不去,每日帮着他们洗衣做饭,甚至跟着山里的农夫一起去山中打猎。村民见她一个清清秀秀的年轻女子,身手颇是不凡,无不惊讶。
而乡下的妇女早已经开始拿着自己织的土布,比划着给自己的孩子缝制衣裳。又用蒲草编制成苇索。拿了桃木请了村中年长的老人画上神像,却是预备着新年悬于门头辟邪用的。
一转眼间,新年又到了。
皇帝见福休望着忙碌进出的人们出神,叹道:“若不是因为被我拖累着,也许你现在不必受这些苦了,福休。你怨恨我吗?”
她怨恨他做什么?
她从来没有怨恨过谁,她怨恨的,从来便是她自己,怨恨自己的无能,无法帮助皇帝解脱困境,无法帮助皇帝回到帝都,甚至他受伤时,她也是一脸不知所措。
一直隐藏在心底里的钝痛好像被什么东西突然扎开,尖锐地四处流窜,渐渐得连头也开始痛了起来。
福休懒洋洋地走回了屋中,一边取来了皇帝那些洗净的衣服,一边叹气道:“是你想回帝都了吧?是你想念皇宫了吧?嫌这里没有新衣服穿吗?”
皇帝随着福休,看她一针一线地缝补着自己的外衣,眉目之间蕴了清润的浅笑,“我不想回去,我不想看到母后,我不想看到那满是斗争的深宫和那浮沉的朝廷。这里很好,有你,我便足矣!而且这里很像我想象中的国度。”
“什么国度?”
“小国寡民,绝圣弃智,重死不远徙。甘其食,美其服,安其居,乐其俗。没有王图霸业,没有敌国仇恨,没有刀兵之争,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逍遥于天地之间,自给自足,自得其乐。邻里之间的争吵,顶多是为了东家圈养的鸡啄了西家的青菜,或者是西家的孩子偷了东家的桃李”
福休一时也怔住了,眸光映着窗外浮动的云彩,向往良久,方才回过神来,轻轻笑道:“阿正,莫不是你忘了?你是贺蒙帝国的皇帝,应该心系天下黎民百姓,心系天下众生。你是贤明的君主,是临儿的爹爹,我不希望你在这里待你一辈子!我不希望你一辈子便躲在这里逍遥自乐!”
“我不想在做皇帝了,我不想在管那么多不属于自己的事情了,我早应该为自己考虑考虑了。”
福休如梳的长睫向上一挑,迅速地又低了下去,继续缝补着衣裳上被利刃割破的洞口。
皇帝似乎也是乏了,推了推睡在毛毡之上的黄狗,将它赶走,自己钻入了毛毡之中,声音很低,却很清晰地传入了福休的耳中,“福休,我累了,你也累了。以前我没有好好地照顾你,那般待你,你依旧这般待我。我想一辈子永远和你在一起,我们永远都不会再分离了就让我再为我自己自私一会吧就一回了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了”
皇帝的声音很笃定,等福休回过头时,他居然安逸地闭上了双眼,似乎是睡着了。
黄狗在毛毡边上踩来踩去,到底是不甘心,终于挤到了皇帝的身旁,蜷身卧下。
它大约很喜欢皇帝继续住下吧!毕竟毛毡要比茵席暖和好多。
福休要再缝补衣裳时,却连连被针扎到了手。
她不禁叹了一口气,她的手,不知何时起,她已经学会了做这些女红了。许久之前,福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