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师傅。”顾拥军问。
贺师傅说,“你不昨晚没睡好吗,这开机床可不能分神,你还没进厂那会就有人上班打磕睡,结果大拇指连根被削掉。我刚上楼顺便就替你请了一天事假,回去休息吧。”
顾拥军喝了浓茶头仍有点犯晕,在师傅坚持下她谢过师傅脱下工作服塞进工具柜里,塞进后她又跟着取出来。她两手抓着工作服,心隐隐作痛,十八岁那年她当选为三八红旗手后,连着几天她上下班骑车穿着蓝色工作服进出厂门哨,心头满满的都是自豪;这工作服凝聚着她少女时代的骄傲,更标志着她是堂堂国家正式工人,代表她手里捧着铁饭碗;她做梦也想不到有一天她要亲手打碎这铁饭碗。
到哪座山唱哪座山的歌吧,这是屠八妹常说的一句话。不想了,顾拥军把衣服整齐叠好放进工具柜,转身出车间,她步行至大门哨,出大门哨后止步,她想想,又抬脚朝医院方向走去。
顾拥军到住院部病房时,猫耳用手帕折了只老鼠拢在手心里在逗弄二丫和她弟弟。蔡屠户有四个孩子,中间两个是女儿,两头是儿子。大儿子给人做了上门女婿,女儿大丫比建新小一岁,已经能帮着蔡屠户打理家中大小事务,二丫被送到医院来后她领着老幺随后赶了来,蔡屠户走后她也回家忙活去了,留下老幺在医院陪二丫。
蔡屠户的小儿子和屠八妹家的老六顾秋水不仅同年,两人还同月同日只是不同时辰出生。二丫醒后不见阿大蔡屠户加之头疼悄悄哭起来,老幺站在她床头用牙咬着自己衣袖盯着她不知所措。为转移二丫疼痛,猫耳才想出这招,以前顾拥军挨打时他也曾这样逗笑过她。
“请假了?”猫耳见顾拥军进来扭头问道。
“嗯,我师傅帮我请的。”顾拥军往二丫这边看眼,抬脚朝刘大妈那边病床走去,边说边问了句,“她怎么没住去外科病房。”
猫耳起身过来,说:“有点脑震荡医生安排住内科。你也真是的,不上班就赶紧回家睡觉去,还跑来做什么。”
“我没事,我在这打个旽就好,你先回去吧,去给你妈取几件换洗衣服和生活用品过来。来的时候骑我车来,等你来了我再回去。”
听到拥军声音躺在病床上的刘大妈睁开了眼,她脸色很苍白,仿佛一夜之间老了十来岁,看得顾拥军鼻子发酸。
刘大妈抬起没扎针的那只手,顾拥军赶紧伸手握住,刘大妈浑浊的眼里透出焦虑,手往外推着顾拥军,意在让她走。
“刘伯伯你放心,我妈不会来的,白天她要顾着豆腐房的生意,我等猫耳哥回去取了东西来就走。”
猫耳也说:“你别想太多,安心养病,她妈那里我会处理好。”
刘大妈闭目,摇头。
猫耳冲顾拥军摆摆手,暗示她出去说话。
“跟你说个事。”猫耳把顾拥军带到外面走廊上,他眼里满是血丝,精神头却格外好,他从裤兜里掏出两张叠好的信纸,“你走后我找医生要了纸和笔,给我过去一‘战友’写了封信。他在广州一建筑工地上当小包工头,我在信里让他先给咱们找个落脚点。咱们这一走,不等到衣锦就不能还乡,时间上可能需要个三年五载,或许更长也说不准。这样一来,我们就不能不考虑先领结婚证,可你妈那儿……”
顾拥军低头看着自己脚背,胸口一起一伏。隔会,她抬起双眸,静静看着猫耳,“那咱们就悄悄打了结婚证再走。”
猫耳一把抓起她两手,喉头有些哽咽,“不能让你光明正大跟我去领证,这辈子是我欠你。”
顾拥军抽出手,“我不要你欠我,我要你用后面的大半辈子陪着我好好过好每一天。”
“我保证。”
“可是……”顾拥军想起一事,眉心微蹙,“打结婚证要单位开介绍信吧?我要去开的话会不会传到我妈耳里?”
猫耳咧嘴笑,“不用开,这事交给我,我自有办法。中午你回去好好睡上一觉,下午三点咱们就去照相。”
他说有办法那就一定有办法,顾拥军并未多问,既然下定决心跟这个男人走她就选择信任他,而且他也值得她信任。
午后,阳光炙烤着大地,猫狗都嫌热懒洋洋地蜷缩在阴凉的屋檐下,动也不动。却总有一些顽童光脚举着竹竿四处搜罗蜘蛛网,顶着烈焰在河边、在菜园子里粘蜻蜒,老五就是其中一个。她把粘到的蜻蜒翅膀折断一半再放飞,断翅的蜻蜒飞不远,她每折断一只蜻蜒翅膀袁斌就在边上“啧”一声,等她放飞蜻蜒他又跟在蜻蜒后面欢呼着追着跑。
“夏莲。”顾拥军推着自行车从小路上过来,车笼头前挂着布袋,里面装着三个饭盒,是给屠八妹和江有春及顾春芳的,她让老五骑车送去豆腐房。
老五把竹竿给袁斌愉快接受任务,她骑叉叉踩着自行车不一会就到了豆腐房。
春芳放暑假后没几天就被屠八妹叫来豆腐房卖豆腐,她坐在案板后,膝上摊着本厚厚的《三国演义》,老五掏出饭盒一边问她一边扫了眼案板上的钱盒,“妈呢?”
“在那边屋子里睡觉。”春芳折起一页书页,合上书回头叫江有春,“吃饭了。”
江有春拿着水管在冲洗地,豆腐房内一年四季都是湿漉漉的,掉在地上的豆渣等物只能用水冲到沟边,每天冲几遍地豆腐房内也阴凉一些。
“你不去把妈叫来吃饭?”老五让春芳去叫屠八妹,春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