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今天上哪儿去了?”蒙毅随口问道,笔尖却没有停下来。
“出门走走。”余子式含糊道,“你看得怎么样了?”
“还有一些没看完。”蒙毅蘸了蘸墨,“对了,桌上有你的信,魏国来的,早上王平送过来我帮你收了。”
“魏国?”余子式皱了下眉,随即眼中猛地划过一道光,“王贲?”
“嗯。”蒙毅的声音淡淡的。
余子式走到桌案上,伸手拿起那半枚被封好的竹简,拆开后他看了眼,竹简上只有一行笨拙随意的小篆,很难得一样看去只有寥寥几个错别字。上面只有一句话。
“咸阳的桃花开了没?”
“咸”字的第一笔刀刻得很深,余子式眼前似乎瞧见那位没什么墨水又不知道些什么好的男人抓着刀笔冥思苦想的样子。咸阳的桃花开了没?这句话该不是王贲问的,世子殿下虽然自诩风花雪月,却是个粗的不能再粗的粗人,他问不出这有些发酸的话。
瞧这话的语气,倒像是个女子问的。
余子式的思绪一瞬间就飘远了。实际上,王贲出去打仗的头两年,他是经常往咸阳寄信的。余子式还记得他收到王贲第一封信时,上面写了洋洋洒洒数千字,只有开头一句“赵高亲启”提到了余子式,接下来全是世子殿下对咸阳城里那些个娇花女子的相思情。虽说往往一句七八字的话就有四五个错别字,但是也算是一片情深了。收信后,余子式亲自找上门询问世子殿下眼中的天上星、海中月、掌中宝的下落,然后淡定地写了一封回信。
“哦,你放心,她们嫁人了,你安心打仗吧。”
没多久,世子殿下的信又到了,于是两人的信笺来往都是这样的。
“本世子的小心肝小蛮呢?本世子思念她……务必转告!”
“哦,她儿子刚满月,等你回来应该能打满地跑了。”
“本世子的小心肝桃花呢?本世子思念她……务必转告!”
“哦,上个月她第三任丈夫刚死,这个月第四任已经在准备了。”
“本世子的小珍宝阿青呢?本世子思念她……务必转告!”
“这个转告她有些难度……烧给她成吗?”
……
不怪余子式心狠,着实是自从世子殿下离了咸阳后,这就不再世子的咸阳了。人来人往,春去冬藏,咸阳这种贵胄云集的都城,最不缺的就是fēng_liú世家子与貌美歌舞姬,新人旧人歌舞欢笑,咸阳从不缺佳话。渐渐的,王贲的信就少了,也不知是世子殿下伤心了还是边关战事吃紧。余子式觉得两者大概都有。
几年来,两人的信虽然不多,但是联系一直都有,直到四五年前吧,王贲那忽然就断了一阵音信。余子式心中不安打听了一下,得知了王贲处境堪忧的消息。
彼时王翦与王贲已经灭了赵国,父子倆没回秦国,直接出兵就奔着魏国去了,王翦下令让王贲率军拿下魏国重镇阳宣,自己另率兵马从另一侧奔袭。那是王贲第一次亲自作为指挥将领攻城,兵临城下,万丈城墙上阳宣太守歃血溅大旗,立言誓守大梁!
双方兵马僵持在阳宣城外,年轻的世子殿下第一次披坚执锐,身后站定二十万大秦铁骑。战况尤其惨烈,阳宣太守竖壁清野,无论秦军如何挑衅骂阵死不出城一步,秦国输送粮草的道路被对方截断,凛冬将至,王贲与二十万大军面临冬日断粮孤立无援的局面,不到一月,人心惶惶军心皆乱。王贲当机立断下令攻城,那一战大秦死了近十三万人,阳宣城依旧傲立西风。
阳宣太守登顶城墙睥睨,对着城下年轻的将军笑道:“小儿不足虑,徒添笑耳!”
王贲执着雪色长——枪,倒也没说什么,收拾了一下残军退后二十里修整。
那是深冬,失去了粮草的秦军逐渐失去了斗志,凛冬将至,他们没有援军没有粮草没有厚实衣物,只有一位从未亲自率军经验浅薄的年轻将军。
也正是这段时期,余子式忽然收到了王贲的来信,上面还是世子殿下一贯的fēng_liú语气。他写道:
“赵高,挑数十位能歌善舞的歌姬到边境,这里的冬天太冷了,本世子有些想咸阳的红妆。”
彼时秦军已经到了挖雪里草根的地步了,当真是兵家绝境!咸阳秦王嬴政想救援,每每粮食到了魏国边境就被劫了,而国内也实在抽不出多余兵马支援。在这种情况下,余子式回信只写了一个字。
“好。”
这封信到阳宣时,送信的人是二十四位抱着秦筝的年轻歌姬,红妆黛眉,青纱绫罗。
陷入绝境的年轻将军笑了,他搂过一位姿色最上乘的女子,七万秦军再次兵临城下,他问道:“阳宣太守是吧?最后一遍,降,还是不降?”
据说阳宣太守梁国第一清流名士拂袖道,“大梁誓死不降!”
王贲也笑,漫天大雪里穿着单薄衣裳披着银甲的年轻将军笑得肆意张扬。
不过几日,阳宣城流言四起,说是定要派军扫荡城外大秦兵马,报另一路王翦过关斩将之国仇!终于,阳宣太守派兵出城,扫荡残余的大秦兵马,彼时天降大雪,在他们看来秦军啃了大半个冬天的草根早已经是强弩之末,却不曾想门开之时,一支轻骑犹如从天而降,年轻的将军一骑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