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所有人都走进去后,余子式转头看向那笑着同那群女子请安的宫侍,那宫侍刷一下恢复了为难的模样,小心翼翼地赔笑。
“陛下召见她们了?”余子式最近刚撤了军权,手头没事,相当有空。他看向那一言不发的宫侍,又问了一遍,“我在问你话,陛下召见她们了?”
“赵大人,她们求见陛下不需要召见。”那宫侍说得那叫一个小心,生怕刺激到余子式,他也听过余子式平日的声名,挺忠义的一个重臣,碰上这么一个不见朝臣不问世事却耽于女色的君王,在宫侍的眼中,余子式简直就是那剖心的比干遇上了商纣王。他忍不住就劝了一句,“赵大人,你别放心上,陛下……陛下年纪尚轻,世上少年人哪有不寻欢贪图美色的?孔仲尼都说了,食色,性也。”
被莫名其妙安慰了一把的余子式觉得这宫侍是个人才,他深深看了眼那宫侍,想说句什么,没能说出来,利落地转身走了。
次日上朝,余子式终于同群臣一起见着了年轻的皇帝,在百官云集的咸阳宫里。他跪坐在阶下席位中抬头望去,皇帝一身玄黑朝服坐在在殿中央上座,面前摆着一张清漆水磨桌案。余子式打量了胡亥一会儿,觉得那宫侍没说实话,他收回了视线。
所谓的上朝,无非是丞相李斯与一众大臣挨个上去将这些天的事儿报一遍,整个过程余子式就没看见胡亥动一下,更别说开口说句什么了。余子式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胡亥今日的样子较平日有些不一样,比平日里似乎要阴沉许多,他感觉有些不对劲儿。想着余子式下意识看了眼一侧的蒙毅,转念又觉得想多了,先不说胡亥是个皇帝,言出必行,就今日的场合而言,胡亥也不会挑这个时候动手。
文武百官都看着呢。
轮到余子式上前奏事的时候,余子式把事先记得几件事儿大致回忆了一遍,刚说了两件,殿中忽然响起皇帝平静的声音,直接把他的话打断了。
“你前两日让宗正劝我册立夫人,亲自挑了二十位才貌上佳的送入宫,我看过了,都挺好的。”
余子式抬头看向胡亥,站在阶下一下子竟是说不出话来,胡亥望着他的眼神太过平静,余子式一下子竟是忘了自己该说什么。始皇在世的时候,这个位置他曾站过无数次,也曾坦然自若地无数次上奏,这还是他第一次站在这个位置哑口无言。
良久,余子式才缓缓道:“陛下……陛下受先帝遗命,天子……臣以为……以为陛下当……”余子式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拱袖低头平静道:“陛下,皇嗣为社稷之重,册立后宫夫人乃是顺应朝野愿望,与天下而言是一个‘义’字,与先帝而言乃是一个‘孝’字,陛下……”
“说下去。”胡亥扫了眼余子式,“我在听。”
余子式一点点攥紧了手,抬头看了眼胡亥,文武百官的视线全都落在了他身上,他忽然抿了下唇。
算了,既然你想听,这些话我也不是说不出来。
余子式微微抬起了袖子,望向胡亥一字一句地开口。朝堂彻底地静了下来,余子式这些年别的不会,唯独说话还成。一番话说的条理清晰,句句在理,从始皇帝之世一直讲到如今,一片臣子心。
一番话尚未说完,胡亥忽然淡淡说了两个字打断了他,“够了。”
余子式停了下来,望着胡亥没了声音。
胡亥望了他一会儿,伸手从一旁拿过一道封好的旨意放在了面前的案几上,“上来。”
余子式盯着胡亥看了一会儿,袖子里的手渐渐攥紧了,良久,他缓缓抬脚往上走,一直走到帝王面前站定。胡亥将那道竹青色的帛书拾起来递给他,玄黑锦袖殷红云纹,一双手修长莹白,捏着竹青色的帛书有一种难以言述的慵懒漂亮。
余子式看了眼胡亥的脸,随即视线落在那份帛书上,他缓缓伸手去接那份旨意,指尖刚碰到那份帛书的时候,他的手腕忽然被胡亥翻手抓住了。冰冷的感觉一下子从腕上传来,余子式刷一下抬头看向胡亥。胡亥幽幽地看着他,一双眼里往外冒着凉意,那样子甚至比余子式还要清冷一些。
“别动。”余子式轻摇了下头,望着胡亥眼中终于不复冷静,“这是咸阳宫,你在上朝。”
“嗯,我知道。”胡亥点了下头,望着余子式一双眼折着淡淡的光,他手上一用力将人拽了过来,伸手揽住了。水磨桌案上所有东西一扫而空,巨大的声响让所有人朝臣都抬头看去。
胡亥拦腰将余子式压在了桌案上,起身抬手掰起他的下巴,直接低头吻了下去。唇齿被撬开,冷冽的味道一下子充斥了余子式,意识像是被直接抽离,那一瞬间,余子式觉得自己完了。
喧哗声一瞬而过,而后是死一样的寂静,满朝文武林林总总几百号人,所有人抬头都望着这一幕,所有人都睁大了眼,没有一个人敢眨一下眼睛。那是多少荒诞的一幕,再放肆的野史都写不出这样的场景,那是他们的陛下,大秦的皇帝!蒙毅坐在席位上望着殿中的那一幕,瞳孔一瞬间绽出极锐的光芒,阴霾极重。
这朝堂真是疯了。
胡亥感觉到余子式慌乱的挣扎,微微起身,手一点点沿着余子式的鬓角往下扫,他低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