骊山行宫。
玄黑色调的空旷宫殿中,着玄衣戴冠冕的帝王正坐在案前,面前摆着一只清漆沉木的精致盒子。殿中空空荡荡,山北吹来的风打在宫殿四面窗棂上,那声音有如青色芭蕉叶抖落雨水,哗啦——又一阵哗啦,清冷里带点欲发的生机。
嬴政支着下巴静静打量着面前的木盒,听着殿外的风声,良久,他伸手挑开盒盖,拾起红锦中央的那枚朱红色丹药慢慢放到了嘴中,一下又一下轻轻咀嚼着,苦而辛涩的味道一瞬间在嘴中蔓延开,帝王却像是浑然不觉一样从案前随意地抽出一卷书翻阅了起来。
只看了不到一刻钟,一滴殷红的血猛地砸在了竹简上。嬴政一顿,伸手触上那一滴液体,沾起一点在指尖碾了碾。
猩红,粘稠,刺眼。
半晌,嬴政伸手在鼻子下抹了一把,低头再看去,一手的猩红色。
帝王望着手上的血顿了一会儿,啪嗒一声,他轻轻将手中的书简放下了。刚服过药,身体有短暂的倦乏,脑海画面却是清明得像是面镜子一样,过去的场景一幕幕闪过,那年细雨清晨的邯郸,那年花红柳绿的咸阳,意气风发的将军,书生fēng_liú的卿相……
有那么一瞬间,他仿佛从骊山行宫回到了咸阳宫,堂下跪满了衣冠胜雪的朝士,一齐拢袖大声祷祝着这大秦江山、社稷天下。嬴政盯着这些人的脸,大秦太尉缭,昌平君熊启,大将军蒙武,大秦相邦吕不韦……
嬴政死死盯着这些人的脸,一瞬不瞬,远处似乎有国风礼乐长鸣,马蹄声奏遍山河千关。
忽然,入阵曲最后一记狠击鼓,鼓声响彻天下。堂中所有人起身,对着殿中央那孤坐的男人轻笑着喊了一句,“陛下。”
嬴政猛地伸手拿袖子捂住了嘴,动作太大挥落了竹简,落地一阵哗啦声。喉咙里一阵翻涌的浑浊锈味,他忽然剧烈地咳嗽起来。
阶下侍奉的侍者抬头看了一眼,瞳孔一瞬间放大,“陛下!”
……
内廷,一人匆匆忙忙走进了屋子,“大人。”
余子式抬头看了眼来人,示意站着的几位侍者退下,“怎么了?”
“骊山行宫消息传来,陛下身体有微恙。”那宫人抬头看了眼余子式,“内府夏无且带着所有太医赶了过去。”
“所有?”余子式狠狠皱了下眉。
“还有骊山行宫所有的太医。”
余子式啪一声撂下了手中的竹简,“过去看看。”他忽然指了下堂下的人,“还有,你现在去咸阳城歌姬坊把宗正给我拖出来。”
一大群朝臣在骊山行宫外差不多等了一夜的消息,最后得到的消息是陛下这两日心火旺盛,无大碍。等了一夜诸位大臣听了这消息后,立在行宫外面上纷纷松了口气,不过灯火照耀下,一群人怕也是心思各异。余子式在人群里找了下李斯,一回头却看见廷尉大人正静静望着自己,撞上了自己的视线甚至轻轻笑起来。
余子式心中一顿,脸上没什么异样的神色,片刻后收回了视线。
回府的路上,余子式和依旧有些神不守舍的郑彬走在一起。
“不太对劲。”余子式忽然看了眼郑彬,“依着皇帝这性子,就算病了,也不会这么兴师动众地召集所有太医赶到骊山行宫里去,除非——”余子式看向郑彬,“这不是他下的命令。”
“你什么意思?”郑彬看向余子式。
“我觉得皇帝的病可能许多人估计的要严重些。”余子式若有所思地想了会儿,“你上一次见到他是在什么时候?他那时候气色怎么样?”
“巧了,我三天前刚好有事儿奏请,见过陛下一面。”郑彬扫了眼余子式那副样子,“和你想的相反,皇帝的气色不错,甚至可以说相当不错。”
“是吗?”余子式皱了下眉看向郑彬,“他什么样子?”
“气神丰蕴,双眼润泽清明,言语也条理清晰听不出任何异样。”郑彬回忆了一会儿,肯定道:“我觉得皇帝的气色比你我都还好,全然不像是染病的人,更别说你说的病入膏肓了。”
气色异常的好,精神充沛,说话做事也没有异样。
余子式陷入了短暂的沉思,忽然他抬起了头,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一样问道:“郑彬,皇帝最近是不是还在服药?”
“你这话说的,皇帝哪天不服丹药啊?”郑彬笑了下,“方士之事出来时皇帝的确是断过一些时日的丹药,后来又渐渐重新开始服用了,听说那些丹药吃了让人通体舒畅,断服之后身体会有污浊之感,这大概就是皇帝重新服用丹药的原因吧?那东西的确是让人欲罢不能。”
“欲罢不能——”余子式低声道:“怕不只是欲罢不能吧?”那些东西上瘾,从一开始的小剂量就能让人身体舒泰,到最后必须大量摄入才能让人感觉到舒畅感,那些丹药的上瘾性是随着日积月累一点点增强的。
而那些所谓的仙丹主材料是重金属矿石,这种大剂量下去对身体的摧毁程度简直不可想象。
余子式看向郑彬,“有什么办法能弄到始皇正在服用的丹药吗?”
“那东西管制极严,你要它做什么?”郑彬诧异地看向余子式。
“想办法帮我弄一盒出来。”余子式拍了下郑彬的肩。
“不是我不帮你弄,赵高你不清楚,这些丹药都是炼给皇帝服用的,每炼制成功一颗都极耗心血,即便是残次丹药也是立即销毁,这些都是记录在册的东西,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