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有话要说: 紫禁城的丧钟哀鸣数十声后,整个京师的各寺、观、庵大大小小二百余座也开始响应,惊得一群白鸽扑啦啦飞向深空。
章皇后呆愣愣的走下床,推开寝殿那扇巨大的红漆镂空雕百宝大窗。
孙昌海满头大汗,抱着拂尘匆匆来到殿外回禀,“薛统领奉太子殿下谕令前来保护娘娘,此刻就在宫门外。”
保护?章皇后止不住的寒冷,抓过高玲玉递来的长衫披在身上,绕过窗台和花几,穿过清脆作响的琉璃帘子,径直拉开寝殿的大门,守在外面伺候的宫婢被吓了一跳。
孙昌海的面色几度变幻,凑近了压着嗓子道,“姓薛的来势汹汹,声称皇上驾崩的蹊跷,恐有人暗中施害,遂带人来景仁宫保护娘娘的安全。这还不算最严重的,待会子慎刑司和宫正司的人也要来,奴才怎么看着他们是要搜宫啊!”
打着保护的名号来搜宫,竟然连个像样的借口也懒得诌,贺缄终于不想再继续隐藏他的狐狸尾巴了。
而此刻,章皇后亦是心惊肉跳,被发现了?
昨晚拖到三更才离开就是为了毁尸灭迹,包括写圣旨的毛笔都被她洗的干干净净,以暖炉。洗笔的水稀释好也倒进了花盆。
可她到底是低估了贺缄鹰犬的洞察力。
在她离开之后,就有鬼鬼祟祟的小人溜进暖阁,四处查探,着重笔墨纸砚。诚然,一切看起来完美如旧,可那故意多日不曾扫尘的墨盒在阳光下显现出了清晰可见的指印。探子微笑着打开,墨条果然被人动用过。研墨之人心细如尘,磨口平整且无异物,但动就是动了,这种程度只能骗过普通人,对于探子来说,还是不难发现的。此人又斗胆掏出明宗的手指,轻轻嗅闻,散发着新鲜的澡豆气息,很明显,有人专门替他擦过手。
这么晚了还专门擦洗手,不正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么?其实章皇后也知道这么做不妥,却又不得不这么做,只因皇上的右手沾染墨汁。却如何也没想到探子连如此微小的细节都能察觉。
现在这些来“保护”她的人,大概就是来搜圣旨的。
章皇后竭力稳住心神,攥了攥掌心,沉声道,“让他们在外面候着,等本宫梳洗更衣之后再说。”
一刻钟后,针工局的人送来了近万套孝衣,分发至各处,再由各处分派,一层一层传到各宫主子和奴才手中。一个时辰后,阖宫上下披丧,人人面色哀戚惨白,品级低的贵人各个掩面痛哭。她们的年纪两极分化。大的特别大,跟章皇后差不多,却终其一生也未曾见帝王的面儿,还为他耗尽了青春,此后又要为他守寡,青灯古佛度日,怎能不冤,怎能不哭?而年纪小的也冤枉,十五六岁的年纪,却不得不剃去满头珍贵的青丝,再也看不见青瓦白墙外的似锦繁华。她们的人生还没开始就要凋零。
各宫各院,哭声不绝于耳。
守在景仁宫外的薛统领知道章皇后脱不了多久,皇上的遗体还等着她整理呢。
一身素白的章皇后褪去钗环不施脂粉,在宫人的簇拥下正式踏出了景仁宫,外面的侍卫跪成一排,她目不斜视,大步往前走,直到走至薛统领跟前才站定,“本宫那里有许多东西都是皇上生前的最爱,你们这些狗东西搜查的时候带点儿眼睛,别碰坏了,不然少不得要拿你开刀。”
薛统领面色微变,脸颊肌肉绷得紧紧的,拱手道,“卑职不敢。”
“这世上还有你们这群狗东西不敢的?”章皇后冷冷一笑,既凄然又讥讽。
然而跟一条奉命行事的狗说再多也是浪费,她深藏袖中的手用力攥着高玲玉,沉着脸一步一步的走向乾清宫。
到现在她都没有死了丈夫的觉悟,满脑子都是老五。
怎么办?
必须回来。
可是回来又能怎么办?
京师成了贺缄的。
话说太后已经在慈宁宫哭晕过去,不过这天哭晕过的人特别多,把太医院都忙晕过去两个。当然人手再紧张,也不会紧张到慈宁宫这边,只见三个太医围着太后轮流打转转,又是施针又是喷药粉,总算唤醒了背过气的太后。
馨宁早已吓得六神无主,见太后睁开眼,才哀嚎一嗓子,娘俩抱头痛哭。
那边的章皇后赶到了乾清宫暖阁,饶是手脚冰冷,也不见一丝慌乱的指挥宫人布置灵堂。
明宗脸上盖着一尘不染的白绫,章皇后并无心神多去看他一眼,也不好奇白绫下他的面容是否安详,只疲惫的问高玲玉,“净房的人准备好了吗?”
“已经准备妥当,就等娘娘下令。”
入殓前皇上的遗体要在皇后和近身内官的伺候下沐浴,寓意干干净净的走。
章皇后点点头,其实哪还有力气管明宗干不干净,她就进去做个样子,茫然的看着一群弓着腰流着泪的人忙碌。
直到高玲玉匆匆走过来,将两个东西交给她。“孙耀中让奴婢交给您的,说是洞房夜那日皇上收到的香荷包。”
明宗这辈子洞了两次房,所以有两只。
他至死都收藏着,一只是初恋甄皇后的,一只是爱到最后的女人,两个他都爱,都舍不得,死后要一起带进梓宫里。
心口像是被人用小锥子戳了,尖锐的痛,茫然四顾的章皇后总算找回了知觉,泪雨纷落。
放在平日,哭成这样定然是不妥的,可今天不一样,你不哭才不妥。是以,不管章皇后哭成了何等模样,都没有觉得奇怪,也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