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过早膳后,沈格然拉过婉瑶到屋内叙话。
“我想搬离这里,你觉得怎么样?”沈格然替婉瑶倒了杯茶,话音温柔。
婉瑶抬眼瞧他,只见他双眼布满了红血丝,青胡茬是刚刚刮过的印记,神色疲然,想来是日夜兼程吧,这么急着回来,就是为了要搬离这里?
婉瑶呷了口茶,轻声问:“不是住的好好的么?为何突然要搬走?”
他眯眼笑着,把玩着手中的杯盏,漫不经心的道:“就是住的太久了,所以才想要搬走。”
婉瑶明白他的话,他是怕有朝一日,再被宇文邕找到她们吧?
也确实如此,之前沈格然不着急,是因为宇文邕宇文宪两兄弟都去了战场,无暇分身。这一仗持续了四年才暂且画上句话,原因是突厥出兵增员北周,这才给了北周喘息的时间,随后大规模反击战,齐国兵力不足,即便有沈格然的粮草与武器的持续不断的供应,还是连连失利。
沈格然不得不承认,宇文邕与宇文宪确实是战场上的奇才,总是在他以为胜券在握的时候扭转乾坤。
记得一次淮阳战役中,宇文宪身受重伤,尉迟迥落入敌营,周军损失过半,剩下的士兵残的残,废的废。
当是时,齐军三万士兵将北周所剩不足一万士兵团团围住,水泄不通。又正值寒冬,北齐的冬日整日里大雪纷飞、狂风肆虐,不似北周的阴冷,周军更是有大部分士兵得了冻疮,柴火粮食又严重不足,即便在这么恶劣的情况下,宇文邕竟能带着三千骑兵突围出来,生生的将固若金汤的围剿打破了一个出口,战场上,他如一只狂妄的雄狮,勇猛无敌,刀刀致人性命,那一次,他几乎杀红了眼,一人对战北齐三名猛将,甚至有十几名北周将士死在了他的手下。
他与包围内的周军两面夹击,打了整整两天两夜,最终以齐军撤退三十公里而收场。
战争暂且告一段落,除了留守汾州的士兵,其余都调了回来,宇文邕与宇文宪亦是凯旋归来。
在他们眼里,婉瑶的尸体终究是没有找到,他怕俩人得了空隙再将北周翻个遍,所以,在他们还没有反应过来之前,还是趁早离开的好。
婉瑶轻叹了口气,笑着点了点头,“好,那就离开这里吧,但是这几日太过于寒冷,我怕丸子和鸽子再受了风寒,还是再等几日吧。正好也有足够的时间收拾东西,免得落下了什么。我还要跟浮生道别,免得她再担心。”
沈格然咧嘴笑了起来,像个孩子一样,眼内再也没了初见时那般掩饰的慵懒与魅惑,清澈澄明,他拉过婉瑶的手握在手心里,大拇指轻轻的摩挲着,“不用收拾了,旧的不去新的不来,还有更好的在等着你们呢。放心,我不会亏了你和孩子。”
婉瑶笑笑,不动声色的抽出了手,起身道:“那也不行呀,有些东西看似旧了,可是用着习惯了,自然就舍不得丢下了,等有一天,我觉得可以用新的替换时,自然就扔掉了。”
俩人皆是有所指,沈格然希望婉瑶放下现在的一切,跟他过全新的生活,可婉瑶的心里还没能腾出地方。
没事,沈格然不急,他等得起,谁叫这是他种的因,所以必须要承担这样的果。
宇文宪是回到北周后才得知了婉瑶的事情,那一日,他拉过宇文邕狠狠的朝着他的俊脸揍了一拳,毫不留情,宇文邕傻笑了几声,不作辩解。
他用四年时间去麻痹自己,可战争还是结束了,回来后,他又不得不接受现实。
他是个很少喝酒的人,可是四年时间,却学会了喝酒,可无论喝多少还是清醒的很。
锦墨居的院子里杂草丛生,里面没了侍奉的宫女,连基本的打扫都没了。
期初,锦春带着锦夏还常常回去擦擦洗洗,有一次被冯夫人知道了,将来人叫去好一通打,这才不敢再去,锦墨居自此也就荒废了。
宇文邕拎了两坛子酒,独自一人去了锦墨居,见着满是杂草的院落,不由的红了双眼,他顾不得自己腰伤,弯下身子疯了般的拔着草,直至累的再也拔不动了,才躺在地上,他目光呆滞的望着夜空,泪流满面。
他低声呐呐自语:“婉瑶,为什么要在朕离不了你的时候离开朕?”
“你知不知道朕有很多理由放弃你,却还是选择留下你,可你明明有那么多理由留下来,却还是选择放弃了朕。”
“婉瑶,你知道什么是孤独么?就像你悄无声息的离开,而朕在这冰冷的皇宫和回忆里,一边等你,一边恨你。”
“婉瑶啊,朕都老了,头发都白了,你怎么还不回来啊?”
宇文邕坐起身子靠着身后的那一棵香樟树,身侧是一堆堆的枯草,他依稀瞧见,不远处一女子踏着一地霜白的月光,聘婷玉立,笑眼如弯月,手执一件玄色的厚厚的裘绒披风,闲庭信步的朝着他一步步走来,她走至宇文邕身边,眼里映衬着月光余辉,笑靥如花,弯着身子拉他起来,声音动听如潺潺流水,轻轻唤他,“叔叔,外头凉,我们还是回家吧。”
宇文邕笑弯了嘴角,一排洁白的牙齿裸露在外,他伸着双手由她拉着,“好啊,我们回家。”
直至一滴泪晶莹从他眼角划过,宇文邕才悠悠转醒,原来是梦一场。
他的双手还保持着伸直的姿势,身体已是冰冷至极。
宇文邕讥笑一声,坐起了身子,拿起身侧的酒坛子仰头而尽,佳酿顺着他的喉咙咕隆咕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