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勋忙摇头:“不打紧的,母亲都同我说了。”
白清辉听到这里,双眸微微睁大,却并未出声,而白樘继续问蒋勋道:“此话是真?”
蒋勋点了点头,小声答:“是。”
白樘问道:“你果然连他们如何毒害都知道了?”
蒋勋脸色有些黯然,却仍是一点头,白樘道:“是了,你母亲是什么时候对你说起此事的?”
蒋勋虽然有些意外,可白樘跟他说了这许久,加上他小孩儿家毫无心机,略一想,便说:“就是在那天出事之后……”
白樘双眸微微眯起:“你是说,就是那日案发……”
蒋勋道:“嗯,是那天……”才说到这里,便听见白清辉道:“蒋勋。”
方才自打白樘来到,清辉便一言不发,直到如今猛然发声,蒋勋吓了一跳,当即停口看他。
白樘不由也看向清辉,却见清辉脸色冷冷地,对蒋勋说道:“你该家去了。”
蒋勋大为意外,呆呆地看着清辉,竟不知玩得好好的,如何立刻要他走,清辉皱眉道:“你没听见么?”
蒋勋见他如此,眼圈儿便飞快地红了,怯生生问道:“我、我做错了什么?”
清辉见他委委屈屈地要掉泪,他便微微一叹,竟走到蒋勋跟前儿,便握住他的手,道:“别说了,我送你出去。”
蒋勋见他主动来握着自己的手,心里才好过了些,当即果然不做声了,只对白樘道:“白大人,我回家去了。”
白樘坐着不动,只看着清辉,清辉却不看他,耷拉着眼皮道:“父亲,孩儿告退了。”说完之后,便拉着蒋勋,自转身出门而去。
白樘目送儿子带了蒋勋离开,眼底波澜起伏。
那日在事发现场勘验,经清辉提醒,仵作划破皮肤抽出银针之后,便即刻收了起来。
白樘当即便叫在场众人缄口,不许泄露此情。
银针入脑之事,是后来审讯中才透出来的。然而据蒋勋所说,当日蒋夫人就把这种种都说给了他。
按理说蒋夫人跟宋姨娘等所见,不过是蒋统领太阳穴割破而已。
一刹那,所有疑点在心底飞舞交织,指向了一个答案。
根据蒋府众人的供词所说,自打宋姨娘进了府中之后,很得蒋统领欢心,宠爱非常。有时候蒋夫人劝两句,蒋统领还很不受用,两人渐渐口角增多,有一次,蒋统领竟还动了手似的,且说出要休妻等话。
而白樘心中想的是:其一,若说蒋武是贪财贪/色,才唆使宋姨娘杀了蒋统领的,但从后来审讯中,蒋武的种种表现看来,他分明是并没有要跟宋姨娘“私奔”之意,所谓“双宿双栖”,就如宋姨娘所说,不过是哄骗而已。
那他为何要冒险唆使杀人?
其次,蒋武购置宅子的钱财,虽然他供认是宋姨娘暗中资助,但白樘早叫蒋府的人把历年来蒋统领赏赐宋姨娘的东西一一统计,然而要在京城内买这样一所宅子,却仍不够。
白樘想到宋氏问蒋武的那句话——你为何千方百计地想要害我?
这一句,竟是真谛。
原本宋氏跟底下人有私情之事揭破之后,按照常人的反应,蒋统领本该把宋氏或打或卖了,然而他竟不曾,只是打了一番后,便又听信了宋氏编造的谎话,只暗中杀了蒋义了事。
所以蒋武才又提议,让宋氏杀了蒋统领。
白樘心中最大的疑点之一:就是蒋武的目的何在。
但凡人行事,总要有个因。
现在,白樘已经看见了这个“因”。
一切,就如宋氏质问蒋武的那句话:你为何千方百计害我。
倘若蒋统领在发现宋氏跟人有私情之时就把她撵出府,蒋府或依旧安泰无事。
然而他偏对宋氏鬼迷心窍似的,这种逾越了常规的“偏爱”,对某个人来说,自然更是最大的威胁。
何况蒋统领曾放话说休妻等。
与其坐以待毙,不如让他们两败俱亡。
只怕这才是那个人的最终目的:敌人尽去,一了百了,而她却兀自好端端地,甚至是以一个“受害者”的姿态,坐守蒋家,教养幼子,没有暴戾成性的夫君要挟,也没有狐媚魇道的小妾逼斗。
白樘想通了这所有,只是欠缺证据,唯一能坐实他这些推理的,是蒋勋方才的一句话,确切说来,是蒋勋没说明白的一句话。
如是,让白樘疑惑的,却又换作清辉为何及时地拦住了蒋勋。
白樘等了许久,并不见清辉回来。白樘因起身出门,拦下一个丫头问起来,那丫头道:“方才好似看见少爷在花园内。”
白樘信步而去,来至花园,绕了片刻,终于看见白清辉站在一丛月季跟前儿,那月季开的有半人高,夏日阳光之下,盛放灿烈,格外明媚。
清辉的小脸儿在花朵辉映下,却竟白若雪色,依旧透着清冷。
白樘正欲走到他身边,却见清辉举手,便把其中的一枝半开的正好的月季奋力掐了下来。
他因太过专注看着月季花,不留神被底下的刺儿扎了一下,小孩儿的手指何其娇嫩,顿时便流出血来。
白樘忙上前,握住他的手道:“如何这般冒失?”
白清辉抬头看了看他,并不答话,白樘看一眼落在地上的花儿,道:“你若喜欢,叫丫头给你剪就是了。”正欲俯身替他捡起来,白清辉却拦住他,反而抬脚过去,正踩在了那花儿上,顿时把一朵花踩得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