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他江俨然,陷在十几年前的回忆里,固执地不肯回归现实。
他不肯走,杨曦同自然也赶不走。
只好闭上眼睛假寐,图个眼不见为净。
这一场僵持解说,足足持续了一个多小时。
杨曦同开始是闭着眼睛装睡,后来……真就睡了过去。
再醒来时,已然是深夜到凌晨的交汇点。
江俨然似乎已经离开了,房间里静谧一片。
她就着那点从窗户那透进来的光,将床边的轮椅拖动过来,小心翼翼地靠着左手和左腿往床沿挪动——这也算是她近来频繁训练的成果了,好歹恢复了一点自主移动的权利。
当然,想要反过来回到床上,就非要人帮忙不可了。
墙上的电子钟无声无息地变幻着数字,杨曦同推动轮椅,挪到窗户前,将窗帘整个拉开。
在这里并不能看到星光,前面就是灯火通明的门诊楼,不远处的急诊通道则断断续续来往着平车和行人。
医院里24小时无休。无数生命在这里离去,无数生命在这里降生。
杨曦同想起下午的争执,多少还有有点心虚的——
但因为这些心虚,让她承担幼年无知的言论后果,也实在没有办法接受。
一个20多年的成年人,非要计较6岁孩子的话,也实在是有点胡搅蛮缠。
按他的视角来看,她的大半青春回忆都要改写了。
6岁时候喜欢上了一个10岁的清秀男孩,虽然长得很像女孩但其实不是。
6岁的时候有了第一次初吻,虽然很像游戏,但是毕竟发生了所以应该还算青涩回忆。
6岁的时候许下了保护对方一辈子的承诺,虽然童言无忌,但是毕竟言出必行……
杨曦同用左手拄着下巴,看着玻璃窗外的夜幕发呆。
这样的话,她的整个人生,都要被重置了啊——
她的美好初恋,她的酸涩回忆……甚至连接下来的几十年,都没办法摆脱了。
小江医生长得再好,眼睫毛再长,嘴唇再漂亮,吻技再好,也是不能要的。
她正想得入神,身后却传来一声喷嚏声。
杨曦同吓了一跳,赶紧推着轮椅转身。
门口的那张闲置的陪护椅嘎啦嘎啦响了两声,一个黑乎乎的人影爬坐了起来。
“什么人?!”杨曦同提高嗓子。
“是我,江俨然。”
墙边的壁灯被打开,坐那的人果然就是江俨然。
他脸上全是红印子,睡得双眼迷蒙,看起来倒是比白天容易亲近多了。
“你怎么在这?”杨曦同目瞪口呆地看着他。
江俨然抓了下头发,皱眉看着她,半晌才回神道:“一直都在,你还没把信还给我,忘了?”
这一次,杨曦同是真没忘。
他们讨论小朋友游戏时的肢体接触,算不算初吻来着。
无奈立场不同,看法不同,到后来就开始比赛谁更有耐心。
——最终的结果,似乎是睡神赢了。
江俨然看了眼时间,吃力地站了起来。
他倒没有执着到非要不睡觉也守着她问出个究竟来,但是一整天的高强度工作实在太累了。
不知不觉,竟然就这样睡了过去。
他拉开病房门,走廊里一个人影也没有,“吱呀”的开门声嘹亮到刺耳。
屋里的杨曦同终于有点过意不去了,含糊地挽留道:“反正都这个点了,不如干脆睡到天亮再走。”
江俨然回头瞥了她一眼,又掏出手机看了看,最后还真坐回了陪护椅上。
这个病房并不是vip病房,因为恰好被足有三人环抱那么粗的巨大方柱切,所以没办法放下第二张病床。
不知不觉就变成了单人病床,加门外加护床们的公共洗手间。
喜欢单人间的病人,自然不会喜欢别人来分享自己的洗手间。
无所谓房间里住几个人的病人,也不喜欢不同的病人反复穿过自己的房间。
不知不觉,这个非vip特殊单人病房就成为了爹不亲娘不爱的鸡肋。
杨曦同睡眠质量极好,对这个房间倒是挺满意的。
可现在江俨然一“陪夜”,立刻就变成了孤男寡女共处一室的尴尬境地。
江俨然躺回到椅子上,视线余光却还留在她身上。
——她上的了轮椅,却上不了床这个事,他也早听护士们提起过了。
“你要不要再睡一会?”他主动问道。
“我……”杨曦同干笑,“不用了,我都躺了一天了,正好坐着休息一会。”
那根方柱的关系,杨曦同轮椅的活动范围也十分有限。
从床边到窗户边,没问题。
从床边到门口,完全不要想。
那张病床和柱子,就是天然隔绝的屏障。
江俨然翻了个身,看起来似乎又睡熟了过去。
杨曦同推着轮椅往床边挪了挪,又往柱子那挪了挪——那个缝隙,她坐着是绝对过不去的。
她便隔着床和柱子,遥遥地望着江俨然的背影。
墨绿色在昏暗灯光下,看起来跟黑色也没什么区别。
人躺倒之后,差别也比站立的时候小了很多。
小时候在病床前看他,总觉得脆弱易碎。
如今看去,虽然疲劳,但已经不觉得他需要保护了……
“咿呀——”
江俨然突然翻身,杨曦同要调转轮椅已经来不及了。
四只眼睛对上,什么情绪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