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月被他这话震住,身体僵了一下。
越是玩笑之言越是不可以真的当成玩笑来听。
否则,当未来哪一刻头脑中忽然闪现昔年昔日昔人笑意轻轻无形间吐露的话语,居然一语成谶。厄运实现地猝不及防,令当事人整幅身心都无力承受。
听话人,又该如何笑得出来。
完颜旻将剩下半个字写完,却迟迟等不见回音,手中毛笔落下,青丝随肩膀倾落,优容地转过身来。
帐中剪影一动不动,脊背线条崩得僵直。
帐帘突然被拉开。
“完颜旻,你来。”
南月表情严肃地叫他。
完颜旻浅笑着盯着她看了几秒,似有玩味,索性撂笔,大踏步朝榻边走去。
眼前人只着一身中衣,眼睛里无杂质,认真地可怕。
你靠近些。
少女头发上的清香扑面而来。
“再近些。”
再近已经是很危险的距离。
完颜旻心里轻起涟漪,眯着眼看眼前女人,这是要主动投怀送抱吗?
南月盈盈笑着,凑到他耳边,呵气如兰。
“我!一!定!会!把!你!医!好!的!不管你信不信。”
说着把脸从完颜旻肩头移开,回到自己被子里去,裹缩在床榻靠近墙角的内沿,离他远远的,只留出一对大眼乌溜溜瞪着他。
完颜旻听到这几个字,小小吃了一惊,满身气血凉下来,很快归于平静,是种很安稳的平静。
龙塌很宽,如在二人之间隔了一条河流的距离。完颜旻目光深不可读地望着南月,哑然失笑,嘲讽道:“朕不会碰你,你大可不必把自己裹得像美味佳肴一样。”
南月气极,几要忍不住拿枕头扔他。
完颜旻星眸灿烁,替南月拉紧了帐帘。回到御案前去,继续应付那沓花样多于实质的奏折,以及朝臣们在字里行间流露的各种各样明显的未见的心思。
生为帝王,命不由己。
待最后一杆灯芯完全燃尽,完颜旻才合衣入眠。
安静地躺下,睁着眼放空望帐顶。听到身旁人均匀呼吸,轻声出口:“月儿,你太自信了。”
连万年青都医不好的病,她怎么可能……
完颜旻是早已给自己宣判了死刑的人。
如果花蛊毒真的有救,他是不是就可以,不用这般压抑,或是这样迂曲地,对她做贼一样动用着所有难以启齿的心思。
完颜旻左手在两床被子中间摸索着,触碰到身旁人的小手,紧紧握住。
南月睡觉极不安分,手又被钳住,不一会儿便下意识蹭过来,拿完颜旻肩头当枕头。
青丝扫到完颜旻颚际。其人不敢动。
他命数未知,只能以这样幼稚可笑的方式囚她在身边,能贪恋的温存,多一刻,便是一刻。
若命中注定不能地久天长,只求在有生之年求一幅红袖添香;若无力拥她入眠到白首,只在短短朝华看她睡颜在侧即可。
城府深晦如完颜旻,唯独在南月身上,保留了最简单而又最飘忽不定的心思。即使是这样简单的日子,能持续多久依然是未知。
对于菲薄的命途,即使贵如帝王,也从来不敢奢求更多。
而此时的丞相府,主母凤雁痕如同看一个陌生的疯子一样看着南傲天。
妇人风韵犹存,美丽的眼睛里写满质问。
“将清雪送入皇宫不成?而今你又要搭上清云一世的幸福?”
“幸福?他娶得西府将军之女以后必然前途无量。也趁早断了他那点欺君罔上扰luàn_lún理的心思。橙妃是什么人,皇帝的女人他也敢想!”
南傲天背影孤森,眼里阴沉毒辣,如同被魔障罩住一样的固执不可动摇。
“夫人的眼光还是放长远一些,我今日替清云求娶杜家小姐,既是卖给皇家一个天大的人情,更是得了一个千载难逢的好亲家。而今耶律明修已死,水无青戴罪,朝中最有资格把握兵权的就只剩下一个杜远鹏。这样的大好时机如若错过,不是天负我,而是我自己做了愚夫。”
“哈哈哈哈哈,当日我去水府求亲,水无青居然拒绝,宁可把她那宝贝女儿嫁给一个傻子也瞧不上我南家。今日风水流转,本相便要他看看。北冥的朝堂是谁说了算。”
凤雁痕怔怔地看着南傲天。
这便是那年檀桥上温文一笑便勾走她所有心思的谦谦公子如玉书生。
是她违背家族意愿也不惜嫁与为人妇的大师兄。
她没有看错人,即使他当日除万卷诗文外一无所有,她还是认定他有能力拿到自己想要的一切。她以凤家大小姐的身份,不顾一切助他。甚至忽略了父亲凤阁老在扫视青年南傲天时意味深长而又冰寒凌厉的眼神。
终是她一片痴心,做错了吗?
“相爷前日可还打着与耶律家结亲的算盘。”凤雁痕冷笑,步步后退。
“时移世易,耶律明修也好,杜远鹏也罢,不过都是用来垫脚的棋子。夫人聪明敏慧,当知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凤雁痕眸中闪清寒,踉跄道:“相爷已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南傲天冷笑,只是深深看了凤雁痕一眼,阴鸷地道:“夫人是最了解我的,当知道我想要什么。”
说罢拂袖而去,留一袭华美衣裙呆立在厅堂。
次日晨,南月睁眼,手胡乱往旁边霸道一搭,摸到平坦而空空的床铺。知道完颜旻已去上朝。
自己迅速坐起身来。
出了正殿,传铃迎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