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钗道:“母亲不必担心这个。女儿自当尽力劝解哥哥。”心中已在盘算,听秦氏所言,似乎她本家已倒,即使薛蟠不肯去和秦钟赔罪,料想也没什么大碍。虽然贾母和王夫人都被瞒着,但没有不透风的墙,这种消息又能瞒几天呢。不过这几日艰难罢了。
薛姨妈见宝钗如此保证,这才松了好大一口气,又忙着跟宝钗打听宁府的情形:“那蓉儿媳妇儿,你如今也见到了,果真如外头传的那般不堪?”
宝钗想起秦氏日里的情形,迟疑片刻,摇头说道:“她也怪可怜的。从小没了爹娘,被接到宁国府里,竟被教养成了这样一副样子。那模样固然是极好的,论起大事来,言语里也颇有见识,只是到底是个糊涂人,不说也罢。”
薛姨妈听了这话,越发起了寻根究源的心思,追问道:“她到底做了什么糊涂事了,你倒是说说看?”
那一瞬间,秦氏许多大逆不道的言语和跟贾珍说话时候的微妙神态在宝钗心中一闪而没。但宝钗却只是摇头说:“我也看不大真切,倒不好说。横竖日后远着她也就是了。省得连累了咱们。她那个样子,依我看,未必能得长久。”
薛姨妈再问究竟时,宝钗只是摇头,只得就此罢了。
宝钗本欲将凤姐暗算她的事情向薛姨妈道出,但又一细想,一则事情牵扯了秦氏,说起来麻烦,薛姨妈也未必肯信,二则毕竟凤姐是薛姨妈请过来出谋划策的,只怕薛姨妈听了寒心。只是悄悄地将凤姐暗算贾瑞的事情给说了,道:“如今我听得外头人都传言说,原来司塾的那位老先生,就是因为深恼凤姐姐,才回金陵去不教书了呢。凤姐姐这事做的确实不地道,只是咱们远来是客,倒不好说她什么,从此倒要远着她才好。”
薛姨妈素知王熙凤在荣国府权势滔天,况且又是自己的亲侄女,哪里肯为不相干的人疏远了她?忙笑着说道:“你小孩子家家的,难免听风就是雨的。我是过来人,眼里看得真切,那凤姐平素虽然也和族里的这些小叔子、侄子说说笑笑,实则心里头只有琏二哥一人。若说是撩拨老司塾的孙子,故意害死他,断然没这个道理。”
宝钗道:“这个我自是知道,凤姐姐虽然和贾蓉贾蔷他们亲近些,想来原也为的是利钱银子上头的事。谁不知道她掌管着这府里的月钱,每月靠了这等不好在官面上讲的营生牟利,别人再劝到底不听的。她既铁了心要做这等营生,少不得外头得有几个心腹人。这原也没什么可疑的。我的意思是说,凤姐姐平日里决断杀伐,少说也有几万个心眼子,又暗地里做这种营生,和咱们家毕哥或是我不小心言语间冲撞了她,她眼珠子一转,只怕咱们家也吃不消。”
薛姨妈不以为然地笑道:“又来了。你哥哥虽鲁莽些,却也是知道轻重的。又怎敢去招惹你凤姐姐?我也曾千叮咛万嘱咐他的,料想不会出什么大碍。再者,就算他有什么不妥,你这个做妹妹的,难道不会出面描补?”
宝钗见薛姨妈说到这份儿上,情知是劝不动的,只好不说了。
薛姨妈见宝钗坐在一旁不说话,便顺手扯着宝钗袖子说:“我的儿,让我看看你的手。先前我是气急了,才打了你几下子。痛在你身,疼在我心,若是一时落了疤,你叫我心里头怎么过意得去。”
宝钗听了这话,心中更是把先前的那些委屈猜疑抛到九霄云外了,忙笑着站起来:“母亲这是哪里的话,做女儿的惹母亲生气,原本就是女儿的不是,原该管教的。再者你看这不是好了?”
一面说,一面将袖子褪下来,只见一段手臂洁白圆润,上头惟有几个月牙形伤疤,痂已经褪尽了,那浅的疤,已经看不见了,深的也只留浅粉色的痕迹,想来不过数日就能好的。
薛姨妈见了,眼睛里满是痛惜悔恨之色,宝钗忙劝解道:“不过再等几日也就消了。母亲放心。”又道:“母亲又不是不知道,女儿自小先天壮,皮实,是摔打惯了的,什么时候留过疤了。”
说的薛姨妈也笑了:“哪里有女儿家这般说自己的。你听听这口气,哪里还像是个闺阁小姐,说出去也不怕人笑话。说来也奇怪,你小时候那般淘气,现在竟这般懂事了,可见是老天爷可怜我命苦。若是你哥哥有你一半懂事,我这辈子也就再没什么遗憾了!”
宝钗听薛姨妈提起薛蟠,心里也忍不住叹息,又不好在面上显出,怕薛姨妈更加伤心,正欲以别言劝解间,薛姨妈却又说道:“先前我一时气急,赌气把你父亲留给你的嫁妆产业丢给你打理,原是为难你的意思。你虽然聪明,素有才干,但毕竟是个未出阁的小姐,倒不好常在外头走动,抛头露面的,身边更没几个知根知底的妥当人供你调遣,想来必是处处为难如今不若你仍把嫁妆交给我打理,如何?”
宝钗对母亲颇为信任,虽然当初父亲指给她的嫁妆足有几十万之数,经薛姨妈这么一转手,丢给她时,不过十之一二,但心中也只是以为是古董文玩、头面首饰等东西收拾起来太繁琐,薛姨妈未及清理而已,断然想不到薛姨妈竟然会昧下的。况且她是能赚钱的人,又不愿嫁人,原本也不是十分在意这些嫁妆。因此薛姨妈重新开口要回嫁妆,宝钗心中倒不觉不妥,只是想到别的产业犹可,那绸缎庄却是费了好些心血的,生意刚刚起步,若中途就此夭折实在不甘心,故答道:“母亲此言甚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