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知长公主殿下生性跳脱,往常议事,皆在公主府中,任什么人都传不出什么闲话来。这次征召,却不然,偏生设在京城一处唤作锦香院的所在。

宝钗见来传消息的那人语意含糊,便知不好,待那人走后悄悄一打听,方知锦香院竟是京城之中有名的青楼,常有王孙公子前去饮酒寻欢,甚是热闹。

莺儿听说不觉红了脸,道:“这算什么地方?姑娘千金之体,若是进了那等地方,岂不是玷污了名声?”

小红却是一脸担忧:“如今咱们皆是一介草民,无人庇佑。长公主殿下虽然劣迹种种,到底是咱们的靠山。若是恶了长公主殿下,难保外面那起子捧高踩低的小人不生出什么歪门邪道的心思来,难道次次都要姚先生进宫向皇太妃娘娘求助不成?只怕鞭长莫及了。”

宝钗道:“小红所言极是。我何尝不知道长公主殿下在京城中的名声不大好听,只是咱们出海做生意的事情,少不得由着她牵头,因而得罪不得。说起来都是我连累了你们。”

莺儿和小红忙道:“姑娘说哪里话来?我们身为奴婢的,何处去不得?只是委屈了姑娘。”

稍后韩奇亦派人过来细说,宝钗方知这次设宴竟是为了请一位贵客,并非有意折辱于她。越发放下心来,笑道:“我本是一介草民,又有何处去不得?清者自清,但求无愧于心罢了。”

莺儿小红闻言,分外伤感,暗恨薛姨妈绝情,致使宝钗失了身份,受人看低。

宝钗自己心中却是自若,遥想前世之事,多少名门闺秀,从小受尽呵护,最后家族一朝失势,被官卖,沦落风尘,整日里受妈妈责打,fēng_liú肮脏违心愿,又有多少金闺花柳质,嫁人后事事不如意,常年以泪洗面,被虐待致死。可见所谓的名节清白,本无大用,而她如今不过悄悄去锦香院喝一回酒,做一回清客罢了,又有何惧?

莺儿和小红见宝钗下定主意,执意要去,纷纷说要陪同在侧,最后宝钗念及小红正同贾芸来往,若是被贾芸知晓此事,难免生出许多口舌,故命小红留守家中,自己同莺儿穿了男人装束前去赴宴。

先前宝钗应薛蟠之请,前往外面铺子理账之初,颇注意避讳,常以男装示人,莺儿随侍一旁,也是扮男人扮惯了的,故而主仆二人行走在外,分外自如,竟无人识破此中玄机的。

谁知赴宴之处并非锦香院里头,而是与锦香院相连的一座别院,另有路径与大街相通,幽静雅致,宝钗见状更觉心安,入得厅堂,先拜见了长公主、韩奇等人。

长公主见惯她女儿装束时鲜艳妩媚的模样,至宝钗进来,先是一惊,待认出人来,却不教平身,只拿眼睛盯着宝钗看了良久,方道:“席间多少男子,独薛君占尽fēng_liú。若世上果真有这等美貌郎君,本宫便是再嫁也是心甘情愿的。”

她这话说得微妙,宝钗闻言更不敢相和,只是低头不语。正忐忑间,忽然听到外头报了一声:“北静王爷到!”宝钗拿眼睛余光细看之时,却是北静王爷水溶身穿便服来了。水溶唇红齿白,满面笑意,身边携了一个男子,不是别人,竟是荣国府的贾宝玉。别人犹可,宝钗初次见这种场景,免不了大吃一惊,却凝神静气,一言不发。

原来长公主殿下这日要宴请的客人,就是北静王爷水溶。宝玉不过是北静王爷带来的宾客,恰逢其会罢了。只是见水溶同宝玉颇为亲密,甚是碍眼,宝钗心中颇感不自在。

起初并不知道缘由,细想之时,方忆起当年哥哥薛蟠同他那群契弟相处之景,心中不免砰砰乱跳,暗道似宝玉那等人,竟然也会似金荣等奴颜媚骨,同北静王爷做出那等事情?莫非是自己一时眼花,认错人了?但再看两眼,却是宝玉形容无误。

纵然北静王爷名声颇佳,一表人才,但是宝钗心中还是止不住的膈应。

宝玉看了宝钗两眼,却因初次见宝钗男装扮相,未曾认出来,只觉得丰神秀丽,神彩脱俗,颇为面善。宝玉原本就是喜欢与美貌男子结交的,如今侍奉北静王爷,比往日收敛些,但目光还是忍不住向宝钗不住看去。

北静王水溶见宝钗这般样貌,仪表不俗,他是个喜欢招揽贤能之士的,当下暗暗就留了神,一转头看见宝玉的神色,心中不喜,面上微笑道:“宝玉,莫非你认得这位相公不成?”

宝钗这才敢确信此人就是宝玉,禁不住心中一片迷茫:难道竟能忍心看着黛玉嫁给这种人吗?世家公子大多内有侍妾,外有娈童,宝钗对此司空见惯,颇能容忍,然而似宝玉这般,分明是把自己放在了娈童的位置上,令人感觉说不出的怪异。

正在此时,忽听宝玉笑着说道:“虽然未曾见过他,然我看着面善,心里就算是旧相识。日后岂不更和睦?”一面说着,一面笑着看北静王。

宝钗素知宝玉纨绔,却不料他在北静王面前竟也有如此一面,再也无法沉默下去,忙上前与北静王再次见礼,末了,笑着向宝玉道:“怡红公子怎地不认得我了?我乃蘅芜君。”

无论是怡红公子还是蘅芜君,都是前世里他们在大观园兴建诗社之时,所起的雅号。如今宝钗搬出去的早,元妃指婚得也早,贾府里为了宝玉的婚事每日里忙碌不停,兴建诗社之事自然无人提起。不过在大观园时,宝玉住,宝钗住蘅芜苑,这两个名号都是同住处有关的,稍一暗示,不怕宝玉想不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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