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母此语原是不满黛玉和探春在这种事情上出头,担心她被带坏了名声,只是她也知道自家外孙女喜欢耍小性子,黛玉既是暗中求了王熙凤的,她就不好十分相强。没奈何之下,只得发动群众,号召其余的姑娘以及下人们也替宝钗凑份子,将黛玉尽量从背景里冲淡模糊了去。
王熙凤应了一声,忙遣了平儿去问话。这边鸳鸯也颇为体恤贾母用心,请了贾母示下,也自去寻丫鬟凑份子了。
贾母原本只想胡乱凑几个人充场面,谁知众人皆十分踊跃:
邢夫人家境略差下,平日把银子看得重,原本是不想在这种场合出面的,但贾府里的人个个都是富贵眼睛,惯于听风就是雨的,因打探得王夫人抢在头里,她为面子计,不得已也咬牙拿出二十两银子,私心里心疼得跟什么似的;李纨本是个不问世事的,平儿原本也不欲惊扰她,谁知她打探得风声,竟主动出来,也同王熙凤的规格比肩,凑了六两银子,聊表心意。
探春正在和迎春、惜春等人玩耍,见平儿走过来,将这其中的情由略略一说,探春那生性豪爽的脾气就上来了,她这些日子借助宝钗之力私下卖了不少绣活,心头颇为宽绰,当下就要取出五两银子来,平儿忙笑着劝住了,这才依了每月的月例,凑了二两。迎春、惜春二人听说了,惜春本是极佩服宝钗才华的,听说她被薛姨妈逼迫至此,心中却是起了同仇敌忾之心,也寻出二两银子来聊表心意。便是迎春,平日里最谨小慎微的一个人,也禁不住受探春迎春二人影响,也随了二两银子。
黛玉几日不和宝钗相见,不想竟闹出这等事来,况且这些日里贾府之中有关宝钗的流言络绎不绝,有的说薛姨妈卖女求荣的,也有说宝钗同姓冯的一见钟情,做出那西厢记、牡丹亭中事的,还有的说宝钗嫁姓冯的不过是个幌子,那姓冯的是个酷爱男风的天阉,宝钗只是借助他逃离樊笼,其实私下里心中所悦另有他人……众说纷纭,不一而足。黛玉听在耳中,心焦不已,她并不信宝钗会突然间和什么姓冯的一见钟情,只是苦于一时寻不到人求证,没奈何,才暗中求了王熙凤,不知道被她烦了多少事,才换来这么个相见的机会。
黛玉虽是孤女,于银钱上却其实是一直不缺的。不过她多了个心眼,唯恐拿得多了,反叫探春为难,问明白平儿后,却是依了探春前例,也取了二两银子出来,暗中却已经打定主意,到时候摆酒作别之时,叫雪雁暗暗收拾一个包袱,将些金银首饰之物一并带给莺儿,免得宝钗离家后手头太紧。
这般算起来,贾府里的太太姑娘们,算是齐全了。平儿去了一圈,折返回来回话时,贾母也为她们都愿意捧场而震惊不已,想了一想,却又问道:“问过宝玉吗?宝玉怎么说?”
平儿犹豫了一下,低声道:“宝二爷早听说了这个消息,正郁郁寡欢着呢。口中说什么,未出嫁的女孩子是无价的宝珠,出了嫁渐渐就变成鱼眼睛了,翻来覆去地嘟囔,奴婢从门前经过,袭人朝奴婢摆手,都不敢高声说话的。”
贾母听说不由得眉头一皱,无可奈何道:“宝玉就喜欢胡闹。眼看都是要娶亲的人了,还是这般小孩子脾气。”
王夫人忙笑着道:“他一向都是这么个性子。任谁劝都不肯听的。或许等到娶了亲,人懂事了,也就好了。”
她们两人对话之时所说的娶亲,自是指宝玉和黛玉的亲事。王夫人原本是看不惯黛玉的,一来她和黛玉之母贾敏有宿仇,二来她觉得宝玉是她肚子里出来的,她身为母亲,自该有权决定他的婚姻大事,因此对贾母一直以来把宝玉和黛玉凑作对的意图极为不满,三来是嫌弃黛玉身体不好,看起来不像是个能劝宝玉上进的。
故而王夫人曾力推金玉良缘,谁知她一意看好的宝钗压根看不上宝玉,每每躲得远远的,行事越来越不合王夫人的意思,两相对比之下,黛玉就显得顺眼多了。再者姚静曾替黛玉诊过脉,虽不能根治她的病症,却留下了几个温养的食谱,黛玉看起来倒不似从前那般三天两头病倒了。更何况宫中元春娘娘那边已经打过照面了,宝玉和黛玉成亲已是定局。既如此,她又何必给自己寻不痛快呢?
又过了片刻鸳鸯回返,回说的消息越发让贾母吃惊。鸳鸯在贾府里转了这么一圈,竟是凑了足足十多两银子。想来这些丫鬟便是位居一等,一月也顶多不过一两银子的月钱,这十多两银子还不定是多少丫鬟凑起的份子。贾母历练了大几十年,又有什么不知道的。如果说邢夫人等人愿意凑份子,还是为了面子的意气之争的话,这几十个丫鬟必然是发自内心尊敬和爱戴宝钗,才会在她已然失去薛家姑娘的这一重身份之时,不惜从拮据的月钱中拿出一部分凑份子,以这种方式表达她们对宝钗的支持。
“怎地这么多?鸳鸯,你该不会是把袭人她们的私房钱都搜刮来了吧?”王熙凤也吃了一惊,不由得问道。
鸳鸯笑了一笑:“宝二爷心中不自在,袭人每天照顾他还忙不过来呢,我哪里敢去讨打。这些却是我、平儿、彩霞、彩云、司棋、侍书、入画还有晴雯十几个人凑的。”
宝钗听在心中,不由得百感交集。此情此景并无她说话的余地,纵使她心中再怎么不情愿,百般推辞,也毕竟不好直接撕破脸,驳了贾母的面子去。只是她却不由自主地想起,前世里贾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