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间用竹子架起来的花房,四面通透,垂着几块素白轻纱,在夜风中轻荡摇曳,别有一番意境。
屋子中央摆着五六个花架,一层一层累叠,整齐地摆放着相同的盆栽。地上也是,清一色的花盆,只留了两条仅供一人穿行的小道。
暮阳蹲下身子,好奇地拨了拨花叶:“这是……昙花?”
“嗯。”慕清风看着身前的她,难得安静地点了点头。
又一阵风吹来,吹开轻纱,月华似水倾泻而来。指下的花叶轻轻颤动着。萤火虫飞进来,盘旋着,期待着。
它,要开花了。
静静地守候着。
好奇地看花筒缓缓卷起。
屏息着看它一点一点打开外衣,花瓣层层铺展,芬芳四溢。
她缓缓站起,放眼望去。月光铺陈下,百来盆昙花齐齐绽放。花白如雪,花盏似莲,一层层,一片片,仿佛晶莹剔透的白玉,刹那间,美得惊心动魄!
似乎过了许久,又仿如一瞬之间,暮阳轻轻舒了口气。
“昙花一现,只为韦陀。”她喃喃着,想起一个传说。
“昙花一现为韦陀,这般情缘何有错,天罚地诛我来受,苍天无眼我来开。”夜色中,慕清风的声音竟有些清冷,似惋叹,似折服。
蓦然回首,暮阳看到的是他浸浴在月光中的半张脸,望着满室昙花,眸深难辨。这样的慕清风无疑是陌生的。
冷不防慕清风朝她望过来,月光照满他整张脸。他咧开嘴,露出一口森白的牙,桃花目灵动如珠。
满满的熟悉感迎面而来,暮阳看着他一副心怀鬼胎的样子,不禁对他即将说出口的话暗暗期待。
果然,他挑着眉说:“暮儿,我们毁了这吧。”
“嗯?”暮阳挑眉。
“我们一把火烧了它。”说着,他不怀好意地扫了眼花架上的昙花。
“为何?”暮阳问。
慕清风磊落地答:“这是顾家的花圃。”
“顾家?金陵帅府?”虽是问话,但暮阳心中已有八分确定。
“暮儿聪明!”
暮阳自是懂他的意思。但对他的扬眉请示,暮阳只笑而不语地推开他,走出花房。
……
行走在花圃间,月光拉长了她的身影。
不时,慕清风追了上来,跟在她身边若无其事地踱着步子。
余光瞥了眼花圃中央完好如初的花房,暮阳问他:“说好的一把火烧了呢?”
要知道,当初顾敏恒大闹月扇坊,废了她不少银子去修整,如今难得来趟金陵,怎能不连本带利地讨回来呢?
“哦。”慕清风随意地踢着脚边的草,“未免火势蔓延,连累无辜,小僧换了种平和的方式。”
……
次日,暮阳的马车早早驶出了皇城金陵。
帅府里,顾敏恒面对满地狼藉的昙花茎叶,暴跳如雷:“你们一个个的吃干饭的吗?贼人光明正大地进府里毁了本公子的花,居然没一个人察觉!我顾府养你们何用?别让本公子知道是谁,本公子一定弄死他!”
被骂的狗血淋头的一众护卫低着头不敢说话。
完好的花盆,齐茎断掉的花叶,还摆出个猪头模样。
这都什么仇?什么怨啊?
※※※
马车摇摇晃晃,一路行,一路停。
从金都到金陵,拐至杭城,下到冗安、方定、莫甘等地,待马车驶入登封地带,已是九月末深秋时节,临平城外的树林早已是一片枯黄萧条之景。
慕清风自入了登封后,显然激动到不行,坐在马车里特别不安分,时不时撩起帘子看一眼,再扯扯袈裟坐回来,正襟危坐着,像是在克制。可不一会,又忍不住去问车夫到哪了……
如此循环往复,连车夫都懒得再回答。
住在临平城里的那几日,慕清风又激动又忐忑,把要说的话在心里过了一遍又一遍,终于在某个黄道吉日,鼓起勇气对暮阳说:“暮儿,去我家吧,洛城。”
说这话时,他捧着碗素面坐在对面,目光炯炯地将暮阳望着,再望着。
以致于,暮阳硬生生将“不高兴去”四个字,和着米饭给咽了下去:“正好能省一笔费用。”
这简直把慕清风给乐疯了!
无聊打坐时,坐着坐着就笑了。
与车夫闲话,说着说着又笑了。
途径看到屋子里的暮阳在发呆,看看看着也能笑。
原来,有些人高兴起来真的连眼睛都仿佛要溢出笑来。
屋内,暮阳看着镜中的自己,似乎很久没有想起来的某个人,又在这一刻闪现在她脑海里。
她想起千行曾抚着她眉眼对她说的话。
“你对谁都这么笑,脸上笑意盎然,眼底却一片清冷。对他们,你的笑是三分毒药。可谁又知道,你的笑,是这世上最冰冷的。你就那么笑着,仿佛什么都入不了你心底。”
可是,要把入了心底的再摘开,真的有点疼啊……
……
登封三城是边关的三道防线。
临平。洛城。上阳。是古来兵家必争之地。
当年弥月铁骑踏破上阳,直取洛城,长驱直入破临平,斓瓴败北。而眼前的洛城,那是种岁月沉淀下的厚重宁静,亦有牡丹城的富丽堂皇。暮阳半点想象不出它碧血黄沙、尸横遍野的苍寂景象。
慕清风是cǎi_huā贼一流中最有钱的。他的宅院,就坐落在城中最繁华热闹的街口。
“暮儿,我忽然想起一句话。”慕清风站在自家大门前,傍晚的风吹起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