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昏,山鸟归林。半个时辰前落了场雷雨,稍稍降了些暑气。
暮离居里的一处楼台,暮阳临栏而坐。手臂搁在栏上,大片紫衫挂在外边,晚风吹来,嚯嚯而响。外边灰暗阴沉,院中景色渐渐退去华衣,显得寂寥而空远。
身后有人靠近,步履轻细。待在暮阳对面坐下,手指拨弄着伸进楼台的枝杈上的叶片,久久才开口:“你在担心。”
很肯定的语气。
暮阳勾起唇角,庄槿素来寡言少语,却总能一语中的。
“是啊,一个人的信心从来都预言不了结局。”
“你要求太高了。”庄槿没看她脸上是何表情,自顾说话,言辞精简。
暮阳不接话,只将目光落在最远处,盯着那处幽暗发起呆来。
“凡事抱太大希望,便会不由自主地害怕失望。何苦呢……”空中传来喑哑的叹息声,庄槿神色一凛,心神瞬间高度集中起来。来人武功不弱,轻功恐怕在她之上,藏身附近连她都没发觉。
暮阳却笑了起来。
又听那人说道:“暮大美人,我说你偶尔低个头,服个软也好啊。女人太傲气,太好胜,小心嫁不出去哦!”语中笑意明显。
音落,一个轻盈的身影自空中缓缓而落,交错的枝杈和树叶掩去他的容貌。又见他足尖轻点,一个纵身飞入楼台。
背光逆影下,隐约可见来人柔美俊秀的轮廓,只一袭七彩云衫分外惹眼。他宽大的袍袖旋风扫向庄槿,嘴里不满地咕哝:“暮儿身边的位置只能是我的,何时轮到你了!”
袍袖未触及,庄槿脚下一旋,机巧地躲了过去,恰巧看到那双狭长的桃花美目,眸潭幽深,带着些许邪气。
“慕清风。”她在一旁站定,肯定地道出来者的名讳。
此人正是江湖中人称“留人不留请,留情不留心的多情公子、无心郎君”,慕清风。说白了,就是为人所不齿的cǎi_huā贼。不过他自诩“大盗”,专司cǎi_huā,盗取美人心。
茶馆里有位说书先生,评价他桀骜放浪,庸懒散慢,且嗜色如命,视天下女人为红粉知己。但凡是他看上的女人,软硬兼施,最后无一不沦陷在那些随口而来不经心的甜言蜜语里。天下之大,他处处留情,一夜春宵转日即忘。而神奇的是,那些女子全部心甘情愿,视抛弃为等待,此等“你情我愿”的事儿官府也拿他没辙。
有人说他像水,清清澈澈,没有背景,一眼就能看透彻骨子里透出来的淫.邪之气。也有人说他是个迷,看似清晰却被层层浓雾裹挟,无人知晓他武功功底,只因他与人过招少之又少,几乎没人见识过,更别提有谁知道他师出何门何派。唯一知道的,是他轻功一绝,来去如风,名列江湖轻功排行榜第二。曾有江湖侠士扬言要为民除害,奈何他神出鬼没,便只剩下一路被戏耍的份儿。
慕清风没料到这么快就被认出来,略略惊讶,却不曾过多理会。
“你是个美人儿,可太过冰冷,小爷我无爱。”他直接无视掉身旁那道冰凌似的眼神,拿衣袖扫了扫庄槿坐过的地方,才心满意足地坐下。
“暮儿,你本就对我不大热情,要是变得同她一样冰块面瘫脸,我不依啊!”余光嫌弃地瞥了眼他口中的冰美人,慕清风撒娇似的一个劲往前挪,凑近暮阳,意图往她怀里蹭。
暮阳有些好笑,锦帕掩唇遮去笑意,眼睛瞄过去正好对上那双透着三分邪气的桃花目,眼尾飞翘狭长,眼眸清澈而明亮。
“舍得回来了?”她收回目光,抬手将凑在眼前的脑袋推开,自己不动声色地往后靠了靠。
“哪儿的话?我天天都巴不得回来,不是怕……”他突然顿住,小心地打量了下暮阳脸色,见她神色如常,一撇头赶紧转移话题,“洛城美人清一色,美则美矣,但总少了那么点韵味,处久了便觉无趣得紧。”
心下却是一叹。
想他天不怕地不怕,就怕暮阳不理他。
有次他在梦里诗兴大发,得了句“满园春色皆是景,除却一人不是花”,醒来后不禁酸得自个牙疼。
很丢人是不是?可他偏就犯贱地一次又一次往上凑。他觉得他这情形,用洛城某位姑娘给他情书里写的“甘之如饴”一词来形容,甚是贴切!
“暮儿,我想你了,好想好想你。你有没有想小清清呢?”他脸上挂着促狭的笑,右唇角扬得老高,手还撒娇地扯扯了暮阳衣袖,而眼里盛满小心翼翼的期待。
男人撒起娇来真教人受不了。庄槿忍不住直皱眉,赶紧趁慕清风没说出更恶心人的话之前快步离开。
“少来!”暮阳对他的恶心样见怪不怪,问道,“凌美人如何?”
“女人太聪明会少很多情趣的!”慕清风板起脸,表示不开心。见暮阳扶额无语,作势要起身离开,忙堆起满脸笑容拉住她,“不过,我知道暮儿这是了解我。”便又自顾得意地笑起来。
“诚如你心中所想,我的确是为了凌美人才回的金都城。无地起风,凌月楼崛起,江湖花名榜突然多出一号人物,艳名远播都传到千里之外的洛城了,想不好奇都难!”
“适才我去凌月楼瞧了瞧……”突然接到暮阳飞过来一记怀疑的眼神,他心虚地咳了声。好吧,他承认,不是“适才”,他已经在凌月楼待了三天。
“嗯,那凌美人确有沉鱼落雁之容、闭月羞花之姿,可……”慕清风故意拖长音,见成功吸引来暮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