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美人是一个很温柔的人,虽然已经病得在床上起不来,但是依旧能感受到身上传出来的那种母性的温柔。

“是谁来了?”没有听清宫女的通传,她非常轻地问了一句,随后自己微笑起来,“对不住,我现在已经听不太清楚了,很抱歉。”

大皇子站在门口,透过被掀起的纱帘看到床上去。

那里躺着的女人已经干瘦成枯柴,露在外面的手腕比二皇子看上去更加干瘦。

伺候她的宫人弯下腰,扬声说:“娘娘,大皇子殿下到了。”

似乎终于听清楚了来的人是谁,梅美人转过了脸来,视线与大皇子相交。她露出了一个并不美丽甚至有些吓人的微笑:“殿下……”

温柔的声音仿佛一柄利剑将大皇子的脚步牢牢地钉在了门口,不能上前一步。

他不可避免地想起自己的母亲。

手指动弹了一下,最后又无力地垂落下去:“殿下,请恕罪,臣妾的身子撑不住,没法给您行礼了。”

“没关系。”大皇子硬邦邦地说,“我只是来看看你。”

看看你是不是另一个荣嫔。

可是,他仿佛真的看到了另一个荣嫔。某种意义上同样的温柔……让他生出恐惧。

阿音伸手按住了他的肩膀,掌心的热度传递过去,他茫然地抬头看她,落入眼中的脸庞让他忽然回神。“二皇子,父皇说要带他回宫中去。”他说,“你有什么要说的吗?”

“带回……宫中?”梅美人重复了一句,忽然激烈地咳嗽起来,眼神却一下子变得晶亮。宫人们忙而不乱地上前帮着她减缓痛苦,等她终于停止那种咳得撕心裂肺仿佛将肺都要咳出来的感觉,又一下子都退了下去。

阿音的视线一直跟在这些动作流畅的宫人身上,最后落到梅美人身上的时候,不可避免地带上审视。

梅美人却根本就不曾注意她的视线,她发亮的眼睛落在大皇子身上,喜悦满满:“陛下,要带臣妾回宫了吗?”

“并不是你,”大皇子冷酷地说,“只有二皇子。”

仿佛一盆水浇下来,她眼中的火光熄灭了。“陛下……”她哀哀切切地叫了一声,转过头去不再说话了,连一个眼神都吝啬于再给予大皇子。

大皇子的一颗心忽然落得空荡荡的。梅美人和荣嫔是不一样的。

他忽然意识到这个事实。

他定定地盯着梅美人看了许久,转身就走。阿音跟在他身后,也没有回头。

一个心里面只有陛下连自己的儿子都不存在的人,对大皇子来说没有任何存在的意义。

陛下对梅美人是什么样的人不感兴趣,只是在听到大皇子说梅美人大约命不久矣之后,有些迟疑地看向了蒋贵妃:“贵妃,不如,将那孩子记到你名下?”

在朝堂上从来都是格外自信的男人露出忐忑的神色:“你有个孩子,以后,也好有个依靠。”

蒋贵妃心中的怒意被抚平了一些,更深切的悲凉却涌出来。他小心翼翼的为了自己好,却根本就不明白自己想要的是什么。不,也许他知道,却永远不能给予自己。

“陛下,”她娇柔地与陛下对视,深深地看入他的眼底去,“臣妾说过,臣妾绝对不会落在陛下后面的。”

“臣妾会走在陛下的前面,有没有依靠,又有什么关系。”

“不准这样说!”陛下勃然大怒,那张脸上写满了深深的惧怕,又仿佛被这样的自己吓到,他放低了声音,几乎是哀求,“你会好好的,长命百岁。”

蒋贵妃微微地笑了笑,没有答话。

被两人忽视的大皇子站在那里,视线落在已经开始不安扭动的二皇子身上,平静得什么都没有想。

最后打破这种气氛的是终于无法忍耐的二皇子,他尖叫了一声,从椅子上跳了下来,扑向了桌上的糕点。在碰到那叠荷花糕之前,被迅速的宫女抓住,柔声地劝抚:“殿下,不要这么没规矩。”

二皇子却只是拼命地挣扎,视线直直地落在荷花糕上,脸上写满了不耐。

他从头到尾都没有说一句话。

陛下终于迟来地看向了二皇子,察觉到这个二儿子似乎有哪里不太对。

“朕记得,这孩子五岁多了?”狐疑的问句显示出了他内心的困惑。

伺候二皇子的嬷嬷连忙跪了下来,不安地答道:“回禀陛下,是。”低头看着膝盖下的青石,她有些绝望又释然地想,二殿下的不对劲终于被发现了,事情也不会更糟糕了。

这个被落在行宫当中,被众人遗忘的二皇子,是个心智不怎么健全的孩子。

大皇子冷漠地看着这一幕,听着陛下问:“这孩子为何不会说话?”

伺候二皇子的嬷嬷嗫嚅着不敢回答,这件事背后的事实让她恐惧,陛下的视线更加剧了这种恐惧。“殿下……殿下……殿下小时候受过伤。”最后,她给出这样的回答。

陛下皱了皱眉,挥手道:“既然如此,倒是不好让你养了。”他是对着蒋贵妃说的,“还是看兰嫔肚子的那个吧。”

蒋贵妃微微地笑了笑,已经不想就这个问题再回答什么了。

她心中只是积蓄了更多的怒气,甚至于只能垂下自己的眼帘来掩盖这种无法抑制的愤怒,以及这种愤怒所催化出来的心思。

脑海中仿佛有一跟弦,终于嘣的一声断掉了。

阿音在那一瞬间察觉到了一种不太好的改变。她下意识地看向蒋贵妃,后者坐在那里,以手扶额,周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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