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眼望向窗外,哪里还有什么月光?
满头大汗的子辛童子,抱着一个青铜镜子悄悄离去。
此时在另一个房间,苏诚和苏鱼正在看着一面镜子。镜子凌空慢慢旋转,镜子里光彩变幻,苏氏父子二人的脸色也随着青青绿绿。良久,苏诚长叹一声靠在椅背上,以手抚摸额头,十分郁闷。苏鱼则是一直地沉默。子辛垂手在旁。过了许久,镜子里画聊斋主人的声音打破尴尬道:
“韩玉芝的识海禁制太强,况且如今我不能进入镜中,无法用大手段,临江镜也很难探查。强硬破除不是不行,只会重伤他的精神,到这里怕是已经够了。”
苏鱼心头泛起一阵苦,再多他也看不下去了。
哪怕画聊斋说窦心妍韩玉芝二人合伙谋害自己,证据多么确凿,内心其实都不是很以为然。总觉得他们或者被强迫,或者中了要挟,不是发自内心要杀自己。直到今日,几乎相当于亲身经历一次韩玉芝十数年来的心境,才得知玉芝兄竟然从小就对自己心怀嫉恨,理由更是令自己有口难辩:平时自己最不重视的,却是韩玉芝最想得到的;在他眼中看来,只怕自己其实十分傲慢狂狷、骄纵放肆吧。而韩玉芝和窦心妍早就有了肌肤之亲,成了一对。想起自己时不时还当着韩玉芝的面调戏表妹……苏鱼心里觉得,哪怕韩玉芝曾经向他略略表露过一次,哪怕只是一次;或者自己不是那么大大咧咧,只要能察觉一次,开诚布公,诚恳相待,他和韩玉芝哪里会到今天这地步?
正一个人自责苦闷,江临的声音轻轻响起来。
“苏少爷,接下来,要去往窦小姐的识海了。”
“不必了。”苏鱼闷声说。窦心妍心思细腻,情感丰富,点点滴滴自然更加细腻,他怕自己承受不住。
“我亲自去问她。今时今日,她断然不屑于骗我了。”
于是苏鱼在子辛的指引下去见窦心妍。到了房门,苏鱼却不忍推开。犹豫再三,回想起刚刚韩玉芝识海所见一幕幕,压在心头甚是沉重。心中终归有一根刺,实在不能坦然相见。这时听见背后苏诚的脚步声和叹息:
“你在外面听吧。我来问。想来她也不屑于骗我了。”
牢房还算干净整洁,但牢房就是牢房,进去之后总会沾染些阴冷污糟的气息。窦心妍枯坐当中,虽然没有受过刑,眼神却失去往日的神采。苏诚直直站在对面,窦心妍眼神却并无焦距,不去看他,只是自己一个人发呆。事到如今,两个人看是没什么好说的。但为了儿子,苏诚总归是要问的。
“说罢,你作何打算?”
窦心妍低着头,苏诚这一问,她便知道这是看在窦秋雨的面子上,这一问也算是放了自己一命。只是害怕苏诚不会放过韩玉芝。
“他死,我不独活。”
苏诚盯着窦心妍,强忍怒气:
“谁死,你不独活?”
窦心妍抬起头,正想讥笑,却看见苏诚若有所示的眼神,顿时领悟知道门外是谁了,心里没来由地咯噔一下。心里反复思量几次。终于开口道:
“如果苏大老爷肯放我一命,请你们也把玉芝哥哥放了吧。”
门外的苏鱼心中再一阵酸潮翻滚,几乎要夺门而入。玉芝哥哥,玉芝哥哥,叫得这么亲热,那把他这个苏鱼哥哥当什么了,又抛到哪里去了?旁边的子辛童子见着苏鱼这样子也叹了口气。
“我是商人。”
苏诚开口道。
“据画聊斋主人所云,离魅之术,阴阳绝学,十禁之列。你没这本事,韩玉芝也没有。那个在梅林跟韩玉芝接头的怪人是谁。你说他名字,我放韩玉芝。”
窦心妍心头一痛:玉芝哥哥到底遭了多少酷刑,才敢将这等事说了出来。她知道韩玉芝是有多害怕那个怪人。想着在门外的苏鱼,窦心妍心中把握苏诚必不会食言。开口道:
“我不知道他是谁。”
窦心妍顿了一顿,想了想又道,
“从十五年前开始,有时半年,有时八九个月,那人总会在梅林最大的那棵梅树下出现。玉芝哥哥说他也不知道怪人如何做到的,反正只要他来了,玉芝哥哥就莫名其妙会知道要去哪里见他。这么多年,具体做的什么玉芝哥哥从不跟我细说。上个月初三,他如约到梅林,却并不见人。那人只留下一对人偶。后面……你都知道了。”
苏诚不言,低头沉思。窦心妍却以为这些东西早就从韩玉芝嘴里严刑拷打出来,害怕苏诚并不满意。想到一件那人严令二人不准泄露的事情,咬咬牙干脆又说道:
“半个月前,那人又来一次。这次留下一件手帕。上面缝了一首小诗。用一个螺角留音一句话,说,离魅若有失,滴血染红巾。把苏鱼的血肉滴在那条手帕上一样可以杀了他。”
“螺角在何处?”
“传音一闭,就扔河里了。”
“手帕在哪?”苏诚声音沉了下去。
“缝在被子里了。”窦心妍声音越说越低,“我还没还得及用上手帕……”
牢房里良久的沉默。苏诚叹了口气,问道:
“为什么?”这是替苏鱼问的。
“在苏家,除了玉芝哥哥,没有人知我懂我,没有人真切地问过我的感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