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不禁慨然。画聊斋从鬼圣留仙先生始,便以画妖为乐、志异为趣著称,与妖之间向来互相帮助,和乐无比,在妖中口碑甚好,一直被同道之人妒忌。财神殿控制这些大妖的识海,借妖之手攻击画聊斋。而江临即便毁掉画聊斋百年的基业,也不愿伤这些妖的性命,在他们看来,人的命,和妖的命,确实没有什么不一样。二者相形,可见一斑。
海棠瞧着江临一脸严肃,满头大汗,不禁十分欣赏,嘴角泛笑,心脏莫名砰砰地多跳了两下。
正在这时,门外传来一阵嚎啕哭声,正是苏鱼。
江临心弦一绷,顿时了然,最担心的情况还是发生了。他朝着春华门的方向,长长叹了一口气,眉间现出无限悲苦,提脚往前厅走去,让杨音把苏鱼带进来。
杨音不知什么情况,赶紧跑出画聊斋找苏鱼。现在情况这么乱,苏鱼半点道法都不会,虽有行气玉佩护身,难免会出岔子。刚出大门,便瞧见苏鱼一个大男人呆坐街上痛哭流涕,暗觉好笑。
苏鱼双眼迷蒙,似乎瞧眼前大火扑腾一吐,竟吐出一个人。清秀的眉目,朱丹般的唇,不就是杨音好妹子么?苏鱼喉咙一顿,愣在地上,忘了嚎。
杨音不和他废话,只拉起他的手往火里闯去。苏鱼只觉手里软绵绵地,十分温热,暗道确实是大活人,杨音还活着!苏鱼眼中再酸涩,任凭杨音牵着,大火也罢,油锅也罢,他苏鱼就跟着去了。
靠近火苗旁,热浪一浪高过一浪。苏鱼被炙得难受,连忙歪头避开。这才发现,那只巨大的三足乌鸦脚下,唐宋兄妹正奋力往三足乌脚下拉扯着无数根丝线,就像海上的纤夫在拉船一般,想把三足乌拉往别的方向。疏影穿着怪异的紧身服,不怕火烧,爬上三足乌身上,撒一些粉末,三足乌越发精神,可它身后体型较小的妖怪便晕头转向了。苏鱼立即猜测这粉末是麻醉剂、méng_hàn_yào之类的。
可惜三足乌似是十分勇猛,一切手段在它身上都不起作用,似是中了邪一般,眼中只有画聊斋,不停歇地在口中喷火,身上几处被自己烧伤的伤口也毫不在意。而众人脚下,已有一条大蛇妖躺在地上,不知是死是活。
苏鱼脑中波涛一起,皱起眉头,这不是在春华门遇见的蛇妖吗,难道是火目人驱使这些大妖怪来攻打画聊斋?这四眼狗的本事还tamade大!苏鱼牙齿又咬得咯咯地响。
忽地手上一松,杨音已抽出小手。她双掌往前一推,断流水的水滴子将苏鱼全身裹满,两人往前走去,穿过熊熊大火,眼前风景摆设一切如故,并没有被烧毁半分。苏鱼往周围一瞧,明白了大概。外面看上去整座画聊斋都着火了,实则浑天仪将画聊斋保护了起来,大火只是一个球将浑天仪包围了起来。苏鱼眼神粗糙,并没观察出来,还以为画聊斋已遭毒手,白白伤心!
堂堂画聊斋,自然不会被烧了,江大斋主的本事大着,怎么用得着自己担心?苏鱼恼怒地想。
抬眼一瞧,正好看见江临和海棠从厅中走出来,不慌不忙,无喜无忧,脸上平静得很。苏鱼心中无名业火蹭起,暗自握紧了拳头,压低了声音问道,“你从阵眼出来了?”
江临点点头。
“你看见那轮月亮了?”
“今日初一,夜空突现满月,不管是谁都会注意……”
江临还未说完,苏鱼一个拳头虎虎生风,用尽蛮力,径直朝江临脸上挥了过去。江临没有躲避,脑袋一歪,踉跄了几步。杨音和海棠两人愣住,惊讶无比。
苏鱼怒发冲冠,手指气得发抖,指着江临吼道:“画聊斋完好无损,你也不在阵眼坐镇,明知子辛有难,为什么不去救她?!”
江临嘴角泛腥,低头不语。
苏鱼满脸怒容,气极反而冷笑道:“我本以为江大斋主重情重义,敬你是条汉子,有义气够担当。谁知却是只软脚虾、断钳蟹!花师父是要你保全画聊斋,不是让你当一只缩头乌龟!连画聊斋自己人的死活你都管不了,只躲在这里当你的斋主?狗屁不如!子辛已死,临江镜已碎,我看你还能躲到什么时候!”
苏鱼一阵怒吼,气急攻心,只好停下来喘气。杨音听得生气,本要打断苏鱼,却听得子辛二字。这才注意到苏鱼怀中的黑装是子辛的衣服,怀中的镜子已裂成了碎片。不禁浑身一颤,顿时明白了,双眼滚出泪珠来。
江临惨然一笑,连道三声,“骂得好。”
伸手去拿临江镜,苏鱼却怒视不肯交还给他。江临作罢,只好自嘲道:“不去春华门,并非害怕财神殿发现我的身份。而是,我打不过韩天师。即便去了,现在也不过多一具尸体而已。”
海棠在旁,听这两人说话,大致已把前因后果了解明白了,不禁也喟然长叹。江临说的确实在理。她见过韩天师,火目重瞳,已经到了可以魂魄离体,神游天地的境界,天地神人鬼之列,几乎对“神”触手可及了。江临和自己联手,都未必是他的对手,感情用事,只会徒增伤亡。
苏鱼一拳下去,气已消大半。没想到江临不躲、不避、不反驳,反而当众承认自己不如人。倒让苏鱼一愣,脸皮发红,脖子梗得比藤条还大。
韩天师,确实厉害。自己有行气玉护体,还被击得吐血了,整条街道也化为毁成粉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