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宋儿篇:惊破一瓯春(上)
那一届的理科重点班只有八个女生,年纪相仿,唯唐宋儿却偏生矮小稚气童声,所以寝室里无论大小都叫她“小妹”,渐渐叫开,到了高三,不仅认识的同学,连熟稔的老师玩笑时也只叫她小妹。唯独班长夏然,却一直规规矩矩叫她“唐宋儿”。有次开班委会,唐宋儿和夏然先到,唐宋儿便问:“你为什么不叫我小妹?”夏然回答得颇为委屈:“你明明比我大呀,我为什么要叫比我大的人妹妹?”
唐宋儿不以为然,“很多人比我小,但都叫我小妹。”夏然望了她一眼,笑:“那你高兴别人这样叫你么?”他的笑带着那个年龄的男孩子独有的青春飞扬与阳光灿烂,唐宋儿认真的想了想,她对这个名字已经习惯,既不是褒贬也不表亲密,所以夏然每次叫她大名的时候,反倒让她不习惯,好像两人之间与常人不一般似的。
“还好,不讨厌。”她绷着脸淡淡的说。
这时娱乐部长纪嫣然已经走到了面前,她身瘦脸白,眼波如秋水撩人,说话温柔如水,没有男生不喜欢她。她虽面对两人招呼,眼神却一直呆在夏然身上,未语先笑。
这便是高中时期,唐宋儿与夏然最长的一次单独聊天。
如果也算是聊天的话。
高考并不顺利,唐宋儿不想复读,便择了一所离家近的大学读英文系。大一的时候,她突然长个,身材也圆润丰满起来,皮肤也渐渐白皙,颇有女大十八变的意味,开始收到很多旁系男生送的情书和礼物,没人再叫她小妹,同学们都叫她唐宋儿。
有一次,她在图书馆找书,穿梭于书架间,听见有人小声叫:小妹。她习惯性的一激灵,唇齿微张,就要“诶”的一声应承,猛然间又醒悟过来,自嘲的笑了笑,收住唇口,垫脚伸手要拿下高处那一本厚厚的中英字典。
不料,却有人似站在高处一般很轻松就拿下字典,她反身理论,却听见有人唇齿清晰的叫:小妹。她一愣,看见男生笑笑的站在白炽灯的阴影下,竟足足比她高了两个头不止。图书馆的外面是夏日里的阴天,乌云铺天盖地的压下来,狂风大作,把窗下种着的紫薇花吹得落红满地,厚厚的盖在草皮上。她听见他说:“原来你也在这里。”唐宋儿被风吹伤了头,鼻头发痒,痒得差点掉下泪来。
唐宋儿忘了带伞,夏然执意要送她到宿舍门口,舍友撞见,一个个笑得跟鬼马精灵似的。很快,就有舍友自动奉上关于夏然的一切小道消息。他念的是监理工程系,学生会副主席,班长系草,住在学校附近的出租屋里,有个文学系的女朋友,叫王颖芝。
她偶然得知他是书法协会的会员,就买了纸墨笔砚装无意的样子跑到练毛笔字的教室等他,等了半个学期,书法练得有模有样了,却一次也没碰到过他。不过是想离夏然近些,却骄傲的不肯再近,心里总是想着,他是有女朋友的。
唐宋儿篇:惊破一瓯春(中)
监理工程系到英文系相隔不过一条马路,如果肯,只需堵在马路上,总能碰见他,有次,她远远看见他和女孩子在渐暗的黄昏底下坐在石凳上聊天,笑容明媚,神采飞扬。她的眼泪就哗啦啦流了下来,她知道自己永远也无法靠近夏然,哪怕只有一条马路的距离。
毕业后第一年的春天,唐宋儿如愿到了德国,德语是她的第二外语。她也遇到了很多很好的男孩子,也谈了几次恋爱,但每次都不善而终。渐渐的,工作成了她全部的重心,没日没夜的加班写方案,有次彻夜想点子,喝了十几包速溶咖啡提神,第二日又准点上班,中午出去吃饭时,终于熬不住晕倒了。
一查,竟得了胃癌,还好,是早期。
2001年的冬天,唐宋儿做完手术回国,拿着工作几年的积蓄开了一家小书店,那种可以闻着花香看书阳光洒满肩的书店。纪嫣然电话问她:“唐宋,你啥时候回国的啊?下次同学聚会我通知你可一定要来啊,上次夏然还问起你呢!”唐宋儿手头正做着财务报表,正被那些收入支出的数字恼的神经脱壳,但还是问了一句:“夏然的电话多少?”纪嫣然很热心的念给她听,她随手将阿拉伯数字记在便条纸上,一转眼,却再也找不到那张记着数字的纸片了。
2003年的春天,书店已然有了固定的客户群,生意不温不火,还算略有结余。店里雇了人照料,除了管管财务或去花卉市场买些鲜花放在店里外,唐宋儿大部分的时候都在看书,或写一些文艺小资的矫情文,发在报纸杂志上,赚点外快。夏然的面目终于渐渐模糊,连纪嫣然的声音也变得陌生,电话过来时完全听不出是谁。纪嫣然连连叹气:“夏然说你不易亲近我还一直不信,这下可有点信了,连老友也问出姓氏名谁这样的话来。”年少时的悸动就如一抹晕黄的月色,如今听着那人的名字虽已毫无芥蒂,但心中依旧戚戚然,他竟是这样看自己的。
2005年的秋天,人随秋叶叶随风,唐宋儿随着纪嫣然参加同学聚会。她穿着复古的布衣绣花长裙,齐耳短发,纤腰细腿,肤白唇红,仍像是高中时纯静简单的小妹,却把如今事业有成的男同学们看得垂涎三尺。当年的体育委员笑眯眯道:“高中时从未见你打扮过,也从未觉得你好看。如今依旧这样清水芙蓉的样子,倒有些后悔了,那时真没眼光。”唐宋儿平时独来独往惯了,偶尔和同学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