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奶奶早年间膝盖受了风寒,如今受不了冷,风一吹就要疼几日的,她平日里琐事繁多时常不记得,天气渐凉了,你可得记着提醒三奶奶别忘了穿护膝……”
芙蕖就如此滔滔不停地说了半个多时辰,要不是听见外头的更鼓声,还不知何时是休,她说到最后又郑重地吩咐道:“莺儿你往后做事更要仔细着些才是,以前你想不到的有我替你料着,往后怕是……总之我交代你的,你能都记住那是最好不过的,若是记不住,平时可就不能怠懒分毫了!”
莺儿连连点头称“是”,因问道:“姐姐今日为何交代的如此详细?又说往后?”
芙蕖微微一抖,顿了片刻,说道:“我虽至今未嫁,却也老了,这几日身子总是不好,岁月不饶人啊!看来是要大病一场了,往后一些日子怕是不好到三奶奶跟前去伺候,恐过了病气给她,我不在你身边帮衬你,这才让你格外细心。”
莺儿道了声“是”。
芙蕖缓缓地点了点头,挥挥手道:“好啦,我唠叨了这半宿,你也累了,快去休息吧!”
莺儿应了,又说了几句“姐姐保重身体”之类的话方退出去轻轻带上房门。
芙蕖脑子里“嗡嗡”的,站起身来险些跌倒。
她心想,明日一早三奶奶听莺儿说自己生病之事后,定会亲自前来看望自己,于是就找了纸墨笔砚来。
只见她写道:“宁君台鉴:婢子薄命,夙失怙恃。子女之悲,莫过于此。姊悯婢子,教诫有加。蒙君不弃,暑去寒往,凡十七载矣。每念及此,未尝不泫然。前姊初归,夫妇和顺。后有殷氏,掩袖工馋。虺蜴之心,鬼蜮之性。婢子寒微,鄙陋粗俗。岂敢多言,妄论君侧。然婢子之姊,性行纯良,恐难以为抗,且婢子疾病,时缠病榻,夙夜泣血,忧虑重重,患殷佛面蜜口,谗于尊前,若知因晓机而不述,何以报德,有所不敬,盖以怜悯。婢子残喘,朝不保夕,所叹息者,命殇身殁,慈姊何辜?悉君今避姊若浼,岂婢子之所望也。情逐事迁,所难断者,皆为执念,白云苍狗,终化烟霭,当何解之。良人早伴君之左右,何故不惜。愿君念嗣续,三思旧恩,体姊之情,共携白首,岂非世之美事耶。”
结语写着:“敬启者:婢子芙蕖。”
芙蕖将写好的信笺折好小心翼翼地放入信封里,并没有封信封。因为她知道三奶奶一定会看这封信,她还知道三奶奶看完后会封好亲自送到三爷那里,她也知道三爷是认识她的字迹的,所以诚如殷氏所言,三爷看到她的这封信后,必然不再相信殷氏了。
她将信封压在枕下,忽然无力地笑了笑,眼角眉梢却皆是憔悴,难掩她心底的一片凄凉,她的眼泪也不知何时流到了嘴角。
这是最好的决定了!她想。
这个月上旬三奶奶曾打发了人让她和姐姐南若希有了书信往来,姐姐知道她还活着,很是高兴。她们各述了别后的境况,姐姐如今尚好,如果自己突然死了,她相信三奶奶一定会写信通知姐姐的。姐姐现在已经是个一点就透的人了,相信到时一定会对殷氏的妹妹加以防范,这样一来姐姐和三奶奶就都不会有损了!
芙蕖走到榻边,安心地慢慢坐下,就这样坐着坐着,不觉间竟要到子时了!
芙蕖想着,真好!
明日她就要嫁给自己心心念念的苏字了!
当日,苏字要娶昔楚国公九女为妻的消息一经传出便轰动全国,皇上最疼爱的大将军多年不娶本已是件奇怪非常的事情了,如今他却要冥婚,而且还是活人娶死人,一时间流言四起,众说纷纭。
三奶奶听到这个消息之后,曾悄悄拉了芙蕖说:“你跟着我这许多年,吃了许多苦头,只要时机一成熟,我就立刻暗中把你送出府,还给他。”
三奶奶还颇为歉意地再三说,是她耽搁了芙蕖。
芙蕖听到三奶奶要将自己送回他身边这句话后便欣喜若狂,一连好些日子都夜难成寐,可却不见憔悴。
其实芙蕖心里何尝不明白,三爷宁狂,他是极好的男子,这世上还能有几个似他一样的谦谦君子。
可是,可是无论他再怎么好,也无法让她动心罢了!
芙蕖自己都不说不清楚是什么时候对苏字芳心暗许的,可既然喜欢了,她又能有什么法子!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回首过往,她这一生最快乐的日子和最痛苦的日子似乎都发生在她十二岁之时了。
那一年,式疏台的白玉梨林新放,芙蕖素闻盛名,便偷偷溜出家去看香雪海。
当夜月色初明,他一袭白衣坐在漫天花雨的梨花树下,低眉垂首,修长的双手从容淡定地拨动着琴弦,月光穿过梨林懒洋洋地洒在他的头上、脸上。那些随风坠落的花瓣,轻飘飘地落在他的白衣上、肩上还有头上,他忽然一抬头,点漆般的眼珠闪着微光,嘴角带着浅笑,抱着琴转身而去,只留给她一个清傲孤绝的背影。
那一晚,她去素来灵验的月老祠求签,不料,月老祠突然着火。
漫天火光中,他不知何时出现在她的身旁,看见梨花带雨的她,便温言安慰她不要害怕。其实她本来是害怕极了的,可是见到了他不知怎地,心底忽然涌来一股暖流,变得无所畏惧起来,竟能坦然的将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
可叹,后来她几次三番去烽烟弥漫的战场上寻他,都未曾觅到他丝毫的踪迹。
她回家后听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