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书彦顿觉好笑,若是平常,萧远如此追问,高德兴必然早就起了疑心了,无奈酒色迷了心窍,真是无可无不可。转念又想,萧远如此人才,竟埋没西北军中不得而知,真乃憾事。
忽又听高德兴说:“美人放一千个心,有枢密使冯大人做主,谁敢动我。”
听到冯瑞慈的名字,杜书彦顿时眉头一跳,是他?那日皇上召慧妃伺候,真是巧合还是有意为之?
“是啊,高帅,你说谁敢动你呢?”那人慢慢的,低声笑道。
高德兴不亏久经战阵,反应极快,见刀光一闪腾身就往后跃,咣当一声墙角的花瓶被撞倒在地上,清水淌了一地。
“你是何人!”
萧远冷笑一声,手扣匕首昂然而立,与刚才判若两人。高德兴冷汗一出,已清醒了大半,撞出房门,一边沿着走廊狂奔,一边高声呼喊宿卫。萧远手中银光如附骨而至,只差分毫便要刺入高德兴背心,却不防衣摆被身后的人猛然一拽,回手便要砍下。
“翊麾,何如留此身北拒辽寇,西逐平夏!”
“杜公子!你如何……”
杜书彦颇狼狈的拖着他的衣摆站起身来,一指通往厨楼的小楼梯:“先离开这是非之地再说。”
萧远见高德兴的身影消失在楼梯口,知道机会已失,恨得一跺脚,又闻楼下官兵呼喊声和喧哗声,只好拖着杜书彦,顺着送酒菜的窄道一路狂奔,转下楼梯推开一道小门,面前豁然明亮,竟正好是院中。
萧远脚步猛然顿住,可怜杜书彦被他一路拖着刹不住脚,一下子撞到他背上,疼得直揉鼻子。
此地认识杜书彦的人很多,这般带他出去,岂不是连累了他,但是后有追兵,也是无路可退,忽然灵机一动,扯过罩着桌案的大红布把杜书彦连头带脑的一盖,拽了便走。
杜书彦虽早有安排,但觉得这法子看起来笨点儿,效果还不错。倒是云墨恪尽职守的朝台上的潘老板打了个信号,潘石亿会意,立刻命人敲起掷珠花的鼓点,久候的酒客们在欢呼声和激烈的鼓声中掷下早已经准备好的珠花和各种彩带花球,院中一排排焰火点燃,地上楼头,望向院中只能见一片炫目的火树银花,哪里还看得清人。
待青烟散尽,院中一时如初,只有潘老板笑吟吟的站在满地珠花间准备宣布今年获胜的酒品,哪里还有萧远和杜书彦的人影。
两人乘乱出了酒楼,萧远正驻足四处张望,杜书彦从红布下挣扎出来,将萧远一拉,拐角处早备着的马车适时的奔了过来,杜书彦拉着萧远跳上马车,一路绝尘而去。
萧远挑开帘子,看着后面着急拉马的追兵,顺手用袖口擦着脸上的汗水脂粉,杜书彦懒懒的靠在车厢里,从袖中抽出绢巾递到他面前。萧远回头瞄了一眼,冷笑道:“公子真是深藏不露,萧某班门弄斧,见笑了。”
“此等宵小,又何必为了他毁了前程, 且留此身北拒辽寇,西逐平夏,可好?”
“你到底是什么人?”
“尚书公子,翰林院编修,你都是知道的。”
“那我不知道的呢?高德兴的党羽?”
杜书彦失笑道:“就凭他?”
“那你为何要救他?”
杜书彦翻了一个白眼:“救他?我这一番布置,是救他吗?我是救你!”
萧远不屑的哼道:“萧某何时要人救。”
“你杀了他,那些枉死的官兵就能沉冤得雪?没想到你竟也只是逞匹夫之勇的莽夫!若罪状不得告天下,高德兴这般死了,又有何意义?你杀得了一个,杀得了千百个不成?”
“你……知道得不少,”萧远的眼神中划过一丝惊讶,警戒之色又重了几分。
杜书彦看着他的表情,叹了口气:“你以为朝廷什么都不知道吗?只是苦无证据。他也不过是个马前卒,水底下藏着的……哼。”
“翰林编修管的事儿还真不少。”
杜书彦望了望窗外的人群,又看看追兵,在车厢壁上曲指轻扣两下,道:“人太多了,甩不掉,咱们下车。”
萧远会意,待马车转过巷口,两人迅速从车上跃下,一闪身混进熙熙攘攘的夜市中。待追兵被马车引得远了,萧远便想告辞而去,杜书彦正色道:“翊麾可否将知道的告知杜某?”
大相国寺,借着皎洁的月光,偌大的客堂里空荡荡的摆着两排蒲团,杜书彦接过沙弥提来的茶壶粗碗,道了声叨扰,掩上门在萧远面前的蒲团上盘腿坐下,从怀中摸出一只小玉瓶扔给他。
“这是何物?”
“你刚才先走了,”杜书彦笑道。
萧远拔开塞子一嗅,会心一笑,仰脖一饮而尽,笑道:“果然好酒。”
他低着头把玩着玉瓶,缓缓道:“你想知道些什么?”
“翊麾人在西北,如何会趟了陕西道的浑水?”
“那个死了的都统曾是我的同袍,他死后不久我收到一封信,他自知难逃生天,初略向我告知了事情的原委,我才会借机找上高德兴。”
杜书彦冷冷道:“同袍者多矣,他为何要舍近求远?且军中往来书信查得极严,既然高德兴已经决意害他,又怎么会让这种书信传出?”
萧远从怀中取出那张奉于佛前的字条,那纸条杜书彦早已看过,不过是一首语句朴拙的边塞短歌,多为军中粗通笔墨的军将有感而成,士卒常歌谣之,又或抄录传阅亦是平常。
“这首征人歌与此事有何干系?”
“征人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