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边防团工作了二十来年,退伍后进了本地的农场,退休前是农场的场长,在本地很有声势和威望。
在本地,鸡毛蒜皮的小事,找他总比派出所还好使。
在他身上,李览能感受到什么叫不怒自威,以前对这个词语没感触,见到他之后,就真的感受到了。
这种感觉,李览在他老子身上都不曾感受到。
“大哥,茶杯还有水没有,我给你续一杯?”方家姑爷本名叫方连同,与方九章论理来说是叔伯兄弟,但是,在十年前,两家的交流仅限于点头或者说上两句话,至于踏他家的门口,那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
不可否认,方九章是个好人,也不是个傲气的人,朋友多,人缘广,只是不是每个人都能成为他的朋友。
方家这十年间,混的最好的就是方连同这一门了,两个儿子方全和方力,俨然是整个大兴安岭的名人了。
大儿子方全出社会早,发家早,早在很多年前,就已经是县里数得着的大富豪,县里最高的酒店就是他投资的。
小儿子方力大学毕业,跟着哥哥方全后面,之后另起炉灶,借助哥哥的资金,凭着自己聪明才智,后来居上,身家早就超过了方全,每次回乡都是地区领导陪同接待。
总之,一门兴,阖族兴。
别家不说,就他方九章自己的两个亲孙子都在方全的底下做事,至于方力,这小子在大家看来就有点为富不仁了,没有学历,没有能力,在他那里是讨不了便宜的。
所以,哪怕这些年,方力捐资助学,给屯里修路,接通自来水,也没多少人念他的好,这小子是没有人性的。
以方连同家现在的地位,方九章踏门槛是自然而然的。
方九章把背在身后的茶杯晃了晃,笑道,“有水,不用换。”
方连同问,“茶叶给你换了,我家老大寄来的新茶,你试试?”
方九章摆摆手,“不了,刚换上的,才第一杯。”
方连同道,“那回头我给你带点,家里没人喝茶,在继续放着,就发霉了,浪费。”
方九章含蓄的笑道,“那不能浪费。”
这一点也显示出,他完全不像个本地人。
本地人极少喝茶,很少有像他这样,一年四季抱着保温杯晃荡的。
整个县城,从南往北,从西至东,卖茶叶的店找不出一家卖茶叶的店。
一些超市出于丰富品类的目的,倒是有卖,不过却是袋装的茶叶梗子,放在货架的底部,用手一摸,还能感觉到薄薄的一层灰。
前些年,他想喝点茶,要么往大兴安岭地区跑,要么靠朋友和战友邮寄,喝茶不算一件很方便的事情。
后来孙子去外地工作,孙女考上大学,每个人每年随便带上两三斤,积攒下来,够喝一年的。
现在,他又多了一个茶叶的来源,比如方连同这里,每次都少不得要拿一些走。
作为回报,他总会送一些价值等同的野味或者鱼、干货。
他是个弹性很浓的人,但是今天偏偏很少,在那抱着茶杯,有一茬没一茬的接话,让方连同很是不解。
“咋了,这是?谁惹着你了?”
方九章道,“拖拉机厂从今天开始就没了,倒闭了,关门了。”
方琼道,“国企的效率跟不上,没法跟上市场形势,该关门就关门吧,有什么感慨的?”
她倒是了解爷爷对拖拉机厂的感情,当兵的时候,开的是县拖拉机厂的拖拉机,在农场工作的时候,开的也是拖拉机厂的拖拉机,更多的应该是情怀。
方九章道,“你懂什么?别以为看了点书本上的东西,就以为什么都懂了,没国企从哪里来的私企?
就是私营老板最可恶,得了便宜还到处卖乖,说国企的不好。”
方琼气鼓鼓的道,“我是实事求是。”
方九章道,“实事求是?你没到河对岸看过?
大冬天的,还住木楞房,没供暖,咱们再不济,还能有水泥沙子,盖个瓦房烧个坑啥的。毛子把家底子败光了,什么都没了,你看看还能有什么?
衣服鞋子啥的,还得从咱们这地方买,菜地都是咱们的人过去帮着种的。”
方琼道,“他们重工业发达,轻工业本来就不弱,总要看人家的优势吧。”
方九章乐了,“优势?口岸上,进来的一车车木头、板材,除了卖这些,他们啥都没了。小的都干不了,还能指望他们玩啥大的?
你个丫头,就是看问题不透彻。”
转过头又问李览,“你也读过书的,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李览想不到火会引到自己身上,只能硬着头皮回道,“俄罗斯跟咱们不一样,他们进行改革的时候,有点着急了。
我听说,俄罗斯现在连像样的汽车都生产不出来了。
因为已经没了汽车全产业链,比如最简单汽车玻璃、汽车轮胎国内都没法生产。
像咱们国企那时候,再困难,都有国家兜底,坚决不让产业中的任何一个环节掉队,这是后来民企得以发展的基础。”
这些他都是从他老子口中听说的。
李老二在高尔基的汽车工厂倒闭了,发了一场感慨,李览听完之后终于改变了对国企的偏见。
方九章高兴地道,“你娃娃读书还没读傻,不错的。”
方琼听了这话,嘟着嘴,满脸的不愿意。
李览读书没读傻,反过来听,就是她读书读傻了?
方九章滔滔不绝的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