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海茫茫的黄沙葬变得热闹,那些沉淀多时的沙粒放肆地在空中飘舞,吹打着旅人的脸面。
劫后余生的客商为了不让家里的妻儿饿肚子,更加卖力地招揽客人,吆喝声从早到晚都搔刮着有间客栈内客人的耳膜。
站在有间客栈楼顶的李若缺痴痴地将目光眺向远方——这样无目的远眺的人是没有安全感的,因为他不知道哪一条通往远方,更不知道远方在哪里。
“你被利用了。”当有间客栈这群多事又可爱的人告诉李若缺这个不算坏的消息,他根本就没有悲伤过。要是那群与自己无关紧要的人死光了,自己倒落了个轻松。
换一句话,李若缺至始至终都没有做过什么“剑冠天下”的梦,只是那群无能的下属强加给自己的,他没必要去完成父亲的梦想,因为他想做自己想要做的事,去追求自己想要的人儿。
可一场苦战后,如若大梦初醒……
天色微暗,晚霞已显现在迷茫的天际。
“嗨,这群小贩整天吵得我难受。”铁囚将饭菜端到李若缺身前,自己则拿起小酒壶饮了一口,“爱情是很私人的东西,吃饱了才有力气去思虑。”
李若缺看了看铁囚,听闻这个倒霉蛋照顾别人的妻子十余载未有怨言,也不曾想过要追到手。
“真令人同情。”李若缺心中这么想着的。
铁囚被烈酒辣得眯眼“吱”了一声,大笑道,“嘿嘿,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可怜啊。爱情这东西一定是天注定的。月老将谁牵给谁,那么红线就如一条蛀虫,将你的心啃成心爱之人的模样,不容你去雕琢……除非你脱胎换骨。”
李若缺思虑了一会,决定跟铁囚搭话,“所以说,我从来不会要求她强行接受我的好,和我的善待……只是我怕,我的执着于她,是拖累。”
铁囚看着他,咧嘴一笑,“是吗?看来我拖累老板娘二三十年了,我还是真不要脸啊。”
李若缺扑哧一笑,摘下铁花眼罩,将它随意丢弃在风中。同病相怜或是相见恨晚,他突然热衷于听取别人的不幸来让自己心安,“你就不打算娶一个?”
“想过,但心中那条不甘的蛀虫撕咬得我难受,最终作罢。”铁囚笑的时候,微红的脸颊满是褶皱,“嘿嘿,但我也不是什么守身如玉的善男信女。”
李若缺充作一笑,拿起饭碗吃了几大口,咀嚼的声音让铁囚听得非常的满足。
“月老有时候会牵错线,有时候会迟牵线……这糊涂的老家伙。”铁囚说话时将目光指向远处沙雾中那道形销骨立的身影——这是雷少云第七次来到有间客栈,慕无双依旧没有打算见他。
李若缺将口中一大口饭咽下,看着以往时衣冠楚楚的雷少云此时却不修边幅。身上拖沓脏乱的长衣,脸上密密麻麻的胡渣让雷少云从一个富家少主沦为一个平凡人。
“月老怕是嗅闻不到他对爱情虔诚的踪迹,故而……”李若缺黯然一笑,“‘曾经拥有’和‘不曾拥有’……我不敢说我们比他好到哪儿去。”
雷少云将一坛药酒和几吊药包放在柜台上,张老头依旧对他抱之一笑,尽力地想要安慰他,“慕姑娘身体不适……”
雷少云被思念折磨得病骨支离,他已经听不进这些无力的劝慰,转身便是离去。他的背影裹在一团愁云惨雾里。边关恶劣的环境削铸他一身憔悴的身骨,连微不足道的风沙也足以将他掩埋。
从雁门关到有间客栈是可惊可怖的远途,雷少云无数次独身穿越,在惊吓中煎熬,于一片永恒幽暗的天地间徘徊不前。他惧怕那前景一层不变的黄沙路,本是光洁纯净的阳光被沙层包裹变成闷热的黄雾,俨然成了一个蒸笼般的囚牢,禁锢和锤炼着他的意志。
如今的雷少云,习惯于拿着饭碗蹲在城墙脚下,与兵士们吃着夹着烧灰的白饭,喝着劣质而美味的烧酒。他从来没有试图重返或感谢以前奢华的生活——因为在他失去最重要的东西时,他愿意用一切人们认为珍贵的东西去换取,如果上天愿意的话。
有间客栈右角楼,纱布制成的窗帘将慕无双和雷少云隔成两个世界。她流着泪,用粗糙的手抚摸着怀中孩儿的前额,啜泣嗫嚅,“看,那是爹爹,那是爹爹。”
七杀轻轻叩了几下门,端了一碗粥放在桌上,多嘴问了一句,“你真的永远不再见他?”
慕无双没有回答,也没有回头。
七杀轻叹一声,再问道,“那孩子的名字,你想好了吗……”
慕无双用她那暗淡无神的目光,看了看桌上张老头为她准备的京墨,尴尬地微微一笑,“就叫京墨吧。”
“雷京墨?”七杀用木板将名字记下,又担心地问道,“慕姑娘,你最近咳血越来越频繁……”
“你今天话很多啊。”雷少云沮丧的背影已经消失在黄沙眼。慕无双将木窗合起,房间倏然暗下,她亦下了逐客令,“我要休息了,你出去吧。”
入夜的余晖中,莫干山温柔地将折剑山庄拥裹,如同年迈的母亲亲吻和安慰残疾的孩子不要对未来失去希望。
坍塌的藏剑楼前,司寒锦将几块巨大的石壁掀起,双手被碎石割破数处,一滴滴滚落的热血被地上的魔刀汲取。
翻找了一个时辰,司寒锦终于放弃,气喘吁吁地跌坐在地,黯然泪流——是风家的仆从多余的细心,将他所有记忆都带走了。
“一切都没有了,对不起!”司寒锦不知道是在对